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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家非常豪华的旅馆里,有个会员制的俱乐部,只有在社会上有地位和有名望的人才可以参加。但现在却有两个与周围的环境显得很不协调的人坐在里面,其中一个人就是我。
不久之前,我接到一个实业家的委托,受理了一项工作,并且进行得很顺利。也许是为了要表示感谢,他招待我来到这家俱乐部。
但是,他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很满,所以我们到这里才30分钟,他就匆匆忙忙地站起来,说:
“实在抱歉,我还有工作没有做完,先告辞了,你请慢用。”
随后他嘱咐俱乐部经理说我是很重要的客人。按理说我就应该毫无拘束地随便点一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但是,我却没有那份随意的心情。
地板上铺着紫色的厚绒毯,水晶吊灯从天棚垂下来,不停的变化着光线,俱乐部里也忽明忽暗。客人在这样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平静。
在我的正面摆放着一架钢琴,一位穿长袖晚礼服的女人,弹着标准的蓝调爵士乐的轻音乐。我总觉得这个人出演过什么古希腊的悲剧。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舒缓而幽雅,客人们的心情也得到了放松。但这种人为营造的气氛只适合于来这里的客人。
像我这种既没有社会地位也没有名望的人,除了不停地闲谈、吃喝之外,无事可做,即便是幽雅的环境也不能让我安心。
我大口地喝着那位实业家留下的白兰地。可是,一想到这样一杯酒就会将我一天的工资轻松地花光,便不由得心神不宁起来。
我慢慢地环顾着周围。无论坐在哪张桌子旁边的客人,看上去都很高贵,适合于出入这样的俱乐部。几乎没有像我这样连喝酒都斤斤计较的人。
但是,坐在我右侧桌子边的一位男子却不大一样。他五十出头的样子,头发有些斑白,梳着旧手艺人的发型,皮肤被太阳晒得很黑。在他的脸上,从太阳穴到下颚有一道伤痕,发白的肉扭曲着。尽管个子不高,但是身体很强壮,肩膀也出奇地宽。他身上穿着黑色的西服,肩膀的部位像马上就要被撑裂一样,相比之下袖子反而显得过长了。
所以,在别人的眼里,他的衣着很不合体,像是借来的一样。
我望着这位男子,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一想到与这种环境不和谐的人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倒使我对他有了点亲近感。
但我发现,那位男子好像没有环顾四周的闲心。他直挺挺地坐着,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与坐在桌子对面的年轻女人不停地低声说着什么。他目光严峻,额头也渗出汗来。
与此相反,坐在对面的女性却根本不朝他看一眼。女子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眉毛细长,双目炯炯有神。她一边抽着烟,一边喝着杜松子酒,完全无视那个年龄与自己父亲相仿的男子。
女子的身边坐着一位30岁左右的男子,个子很高,脸上刻着皱纹,像刚刚睡醒的样子。他有些不耐烦,仿佛看什么都有些不顺眼。我认出他是常在电视里露脸的有名的词作家。
我仔细的观察着。
那位女性突然对年龄大的男子厉声说道:
“你真是太烦了,一件事啰啰嗦嗦说个不停。我说不会去就一定不会回去的。”那种高八度的声音,完全破坏了眼前幽雅的气氛,一直传到房间的角落里。客人们都一齐将目光投向这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源头。
“我不想再见到你,快给我滚!”
在众人的注视下,女人更加尖声地喊道。同时,女人的右手一晃,狠狠地打在年老男子那张有伤痕的脸上。
但是,那人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变。
他离开座位,跪到绒毯上,磕起头来。
“你生气是应该的……”
他声音不高,却很响亮。
“请你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要回去。就今天晚上。如果你不回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看在我的面子上,求求你务必回去吧…”
“我不是说过,我讨厌别人纠缠不清吗?”
女人用男子似的口气嚷道。
“我说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我不就是因为从此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们这些人才离开的吗?”
年老男子一动不动地低头听着女人的训斥。不一会儿,他无精打采地站起身来,完全像一条被主人臭骂了一顿的狗,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往后退着。
“真是对不起,在你难得高兴的时候打扰你。”
他沉痛地说道。
“但是,我非常担心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不用你来操心!”
女人非常冷淡地拒绝道。
“回去对我父亲也这样说,我已经完全讨厌被人束缚的生活,我喜欢按自己的方式去做,所以才被赶出来,你快点给我回去吧。”
年老男子长叹一声,一言不发,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俱乐部。
我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难得碰到一个和自己一样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他一走,与这环境不相称的人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于是,我跟在那位年老男子的后面也离开了俱乐部。
年老男子穿过大堂,从正门走出去。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由自主地跟着他。
他在宾馆的大门前停下,飞快地打量一下四周,躲在大门边的柱子背后。
我也悄悄地躲到能看得见他的地方,若无其事地点了一支烟。这位年老男子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气息,使我感到有着某种危险,这更刺激了我的职业意识。
就在我要吸完一支烟的时候,那位女人和词作家一起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两人亲密地挽着手,慢慢地走出来。
这时我注意到,躲在柱子背后的男子猛然紧张起来,他蹑手蹑脚、毫无声息地跟在两人的后面。我立刻也跟了上去。
前面两人经过宾馆边的缓坡,向大道走去。周围路灯稀疏,光线暗淡,行人稀少。大约走了有一百米左右,那两人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群人影。
人影一共有五个,三个人影走向两人的前面,另外两个人影绕到两人的后面,显然是要埋伏起来。
察觉前面的情形有些异常,跟在两人后面的那位年老男子突然奔跑起来。弯着腰,疾风一般冲下去,敏捷的身影令人感受到一股野兽般的能量。
他立即挡在那两人的面前。我也悄悄地走上前去,靠近想要切断那两人退路的男子们的背后。
“畜生,想要干什么?”
年老男子的声音照例是低沉而洪亮,他抬头望着堵在那对情侣面前的男子。那名男子个很高,约莫有两米左右,体重绝对超过一百五十公斤,体格壮得好像是偷懒不认真训练的职业摔跤运动员。让人不得不抬头仰视着他。
高个男子低头望着面前的老人,有意朝他挺了挺肩膀。
“那位是不是东悠会会长的女儿,如果是的话,我很想去问候一下。”
说着,他故意低下头看了一眼黑色西服的门襟边。那里佩着一枚闪光的银色徽章。
“畜生,还轮不到你们这群小流氓出来呢!”
说着,年老男子稍稍弯下腰。
“还不快点从这里滚开。”
“我们来比试一下。”
高个男子边说边向前跨出一步,显然是一副不将年老男子的年龄放在眼里的模样。
“老头儿,不成熟的人才发牢骚……”
男子还没有说完,年老男子的身体猛然跃起,紧接着一瞬间,高个男子仰天倒下。年老的男子一个迅猛的直拳,打在高个男子的下颚上。
高个男子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晃了晃脑袋想要站起来,老人跳将过来,一脚踢在高个男子的鼻子上。
高个男子惨叫一声,双手捂着脸,翻倒在地。这时,他身后另两名男子同时扑向年老男子。年老男子迅速闪开,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右脚踢向左边那人的胃部,同时双手飞快地抬起紧紧掐住右侧那人的脖子。这瞬间的动作一气呵成,看上去好像比捉一只鸡还要简单。
在这期间,那对情侣发现情况不妙,刚要转身向后跑。但是,身后两名男子堵住了两人的去路。其中一名男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枪。正在枪口对着他们的时候,我急忙抢上前去,从反面扭住他拿枪的手。
“什么人?畜生!”
他回头想要看清我的脸。
“你是东悠会的人?”
“哪里,我只是碰巧路过。”
我更加用力拧他的手臂。他手臂关节发出“咯咯”作响。
“还不放下手枪,手臂会折断的!”
男子扔掉手枪。我马上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用枪口对准两名男子。
“君子动口不动手,虽然是五对一,但我赌一下是那一方赢。不管怎么说,看来你们都不是打架的年龄了,我不会输给你们的。”
男子们面面相觊,一言不发,看来准备撤退。他们搀扶着受伤的同伙,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谢谢你了。”
女子向我道谢。
“幸好有你在,才没有惊动警察,对这种无聊的事,我已经厌恶至及。”
尽管险些受到五名男子的袭击,但她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与她同行的词作家却已经紧张得脸色发白。
“不过,你好像也不是正道上的人吧?”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我问道。
“是哪个帮的?”
“我哪个帮也不是。刚才我说过,只是个过路人呀!”
我回答道。
“但也不是完全的外行。原来当过警察,以前和那些人常常打交道。”
“原来当过警察啊!”
她莞尔笑着。
“在这个社会里,这个职业是很显要的。那么,现在在干什么?”
“私家侦探。”
我从内口袋里拿出名片递给她。
“所以我好奇心很强,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
女人点头示意时,那位年龄半百男子走过来。
“义助,你让我父亲谢谢他。”
“是。”
被称为义助的男子弯着腰走到女子的面前,恭恭敬敬地接过我的名片。
“我会转告你父亲的。”
“不必了,我只是因为好奇才过来看看,如果你放在心上,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还是把这个拿着吧!”
我把手里的枪递给义助。
“这种惹事的东西,放在我这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好吧,我就收下了。”
义助接过手枪。
“还没有请教你怎么称呼。”
“不,那样会更加麻烦。”
我摇了摇头。
“我一直很讨厌流氓无赖,所以也不想和那些人有什么瓜葛。”
“我也一样啊!”
女人快乐地笑出声来。
“被人叫做流氓,实在无法忍受,可又不能回头,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才和父亲断绝了关系。”
“但是,小姐,你现在很危险。在危险解除之前,还是回家里避一避吧!”
义助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现在,那些家伙也许在跟踪着小姐,想要加害于你呢?”
“他们要加害的,也许是你,而不是我。”
女人冷冷地说道。
“你的身上散发着流氓的气味,只要有你缠着我,那些人也会跟着我。所以你就适可而止,放过我吧!”
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催促词作家一起钻进了车里。
“你绝对不要跟着我啊!”
她从车里扔出一句失声的话语。
“否则,父亲就永远不要再想见到我。你给我牢牢地记住了。”
车门“砰”地关上,汽车将我和义助扔在路上,朝着大街的方向开去。
“好倔强的女人啊!”我喃语道。
“就是倔强,才让人头痛啊。”
义助不安的看着远去的出租汽车,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声会的那些人,好像要把东悠会斩草除根,东悠会会长的女儿是他们绝好的目标。义助君,你是她的保镖吧。”
“保镖!”
义助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苦笑了。
“我可没那么有本事,不过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所以总是不由自主地为她担心,但是多管闲事就会被她讨厌。”
“这也难怪,她已经不是小孩了。”
我想起她那张神气十足的美貌的脸。
“何止不是小孩子,她完全是一个超过男子的女强人。不过话又说回来,只有这样的女强人,才会看上那个靠不住的词作家。”
义助长叹了一声。
“稍稍有一点喜欢就马上去追,追到手了,又立刻喜新厌旧,毫不在乎。我看那个家伙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后还是会被甩掉的。”
“原来是这样,她有那么放荡吗?是喜欢男人吧。”
“以前不是这样的。”
义助听了我的话,就像有人说自己的坏话一样,面带怒色。
“到高中毕业之前,她还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姐。但毕业以后,会长就强迫她和一帮主的儿子结婚。会长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打算让未来的女婿继承自己的位子。那时小姐还不懂事,听从父亲的话和那人结婚了。但没想到半年以后,我们两派有了纠葛,小姐不得不与那个人离婚回到家里。不仅如此,她的丈夫还被我们这边的人干掉了。小姐从那时开始就变得有些古怪,恨自己的父亲,恨我们这一行,经常离家出走,而且每次出去都会换一个新的男朋友。”
“那么,找男人,是她离家出走的借口吧!”
我又想起她那张傲气的脸。原以为她只是傲慢、任性、独断专行,一定要把男子牢牢地抓在手里的人。没想到在那张脸后面居然隐藏着这样的痛苦。
“她不会在乎男人,应该说她是讨厌黑社会这一行吧!如果这样,就只能由着她去吧。对她来说,就算是出去了,也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
“话虽如此,但这次不能让她任性了。”
义助忧心忡忡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出租汽车已经看不见了。
“你可能知道吧,眼下我们和一声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无论哪边的头目,都知道自己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很少外出。即使是到外面走动,也需要十几个手下在旁边保护。但是,小姐却说自己和黑社会没有关系,因此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毫不理会。她还经常瞒着父亲和其他人随便往外跑。好像……好像去送命一样。”
“她也许真的会丧命的。”
“如果不那样做,就永远不能和你们划清界限。”我说道。
“也许是的。”义助点着头。
“想到小姐此刻的心情,我就觉得她很可怜。所以希望她能尽快地找到一个好男子,成个家,和我们这些人没有任何关系地生活着。但是至今为止,她的对象都不合适,逢场作戏,根本不是能够依靠的人,这次的男子恐怕也是这样。”
“你是说,不是像你这样认真为小姐考虑的人,就不行?”
我望着义助的脸。
“你在暗恋那位姑娘吧?”
义助涨红着脸。
“我只是希望小姐恢复原来的样子,尽快地找到稳重、正派的年轻人,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仅此而已。到那时,想我这样的老糊涂也就没有出现的必要了。”
“这也许是你的本意,但如果真的那样,你会很寂寞吧?”
我说着,开始向前走去。
“反正,这事与我没有关系,你也不用客气。我绝不想和黑社会扯上关系。”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我只是出自好奇,才介入其中,决不想与黑社会有更多的关联。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黑社会的女儿找男人,而且遇到了危险,我不能袖手旁观。
如果要说我心里有所牵挂的,那就是义助这位黑社会里的老资格。起因肯定在于在那家高级俱乐部里,只有我们两人与周围的环境极不协调。义助也与我一样,过着极其简单的生活,好像是一个终生无所建树的人。无论在什么样的世界里,都会有这样的人。
2
三天过后,我几乎把那件事都忘了。忠实的仆人,喜欢猎取男人的漂亮小姐,英俊却靠不住的词作家,都在日常生活的琐事中消失。但是,三天后的下午,我却落入不得不想起那些事的窘境。
那天下午,那个叫“义助”的黑道上的老资格突然来到我的事务所。他打开门,一看见我,便鞠躬陪礼。
“上次承蒙你的关照,也没有来得及向你道谢。”
“没什么。”
我离开办公桌,请他在椅子上坐下。
“我说过不用谢我的。”
“不,今天打扰你,不仅仅是为了道谢。”
他躬着腰,抬头看着我。
“实际上,我是有事想求,所以才来拜访你的。”
“有事求我?”
我感到纳闷。
“是工作上的事吧!”
“差不多。”
义助点点头。
“你的确是私家侦探啊!我是靠着上次你给的名片找到这里的。你能接受我们的委托吗?”
“你说‘我们的委托’?”
我盯视着义助的睑。
“我不想帮黑道上的人。即使不触犯法律,我也不会接受给黑社会带来利益的委托。”
“不是那种事情。”
义助摇了摇头。
“我们是想请你寻找小姐的下落。”
“小姐的下落?那么,那以后她没有回来吗?”
“是的。”
“但是,那以后还没有过三天呢,你说过那孩子任性而又见异思迁,但也不会不到三天就玩腻了吧,不是还和那位词作家粘在一起吗?”
“若在平时,可以这么说,但现在不一样。不知道一声会那边什么时候下手。何况我们老爷还接到恐吓电话,说已经劫持了小姐,如果想赎回小姐,要准备3亿元现金。”
“嘿!居然给黑社会的老爷子打恐吓电话。”
我不由露出讽刺的笑容。
“他们也真有胆子,难道真是一声会的人吗?”
“这还不大清楚。”
义助显得非常担忧,没有发现我在嘲笑他。
“所以想拜托你调查一下这一方面的情况。”
“如果那样,你们查不是更快吗?”
我说道。
“听说东悠会有几百人,如果再加上手下的帮派,人数要达到几千人。如果动员他们,比我一个人不知要快多少倍。”
“那是万万不可的。”
义助用哀求似的目光望着我。
“我们如果贸然行事,小姐失踪的事情可能就会暴露给一声会,这是我们最担心的。而且,我们的动向会惊动警察,警察也会进行监视,所以我们一步也动弹不了。如果你去,就能够自由行动,也能保守秘密。我觉得你是一个很靠得住的人。”
“是啊!你是说,现在这个时候,还不能动用手下,也不能找警察吧。”
“是的,对方威胁说,如果知道我们报警,小姐就没命了,而且老爷子也不愿意求警察,如果那样做,会成为笑柄的。”
“干黑道也不轻松啊!”
我点上了一支烟。
“既不能使用手下,又不能报警。嘿!这是自作自受吧。”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帮我们吗?”
尽管受到嘲笑,义助还是默默地低着头,一点也不生气。
“我想你无论如何会帮我的。拜托了。”
我抽着烟,沉默了一会。我实在不愿意与黑道有任何关联。黑道头目的女儿被劫走,被勒索几亿元,这些事和我无关。反正那些钱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的。
但是,看到眼前义助恭恭敬敬的身影,我起了恻隐之心。他无疑是一个黑道中人,但好像是一个既不贪婪也不赚黑钱的人。只是依靠自己的体力勉勉强强地生活着。从他的身上,我感受到的只是对主人的忠诚,除了日复一日的生活,他不知如何活下去。
“好吧。”
我点点头,随手把烟蒂捻在烟缸里。
“义助君,如果是为了你,我尽力而为吧。”
“承蒙你的帮助,我会报恩的,志田先生。”
义助抬起头,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那是一张纯真的、信赖对方的笑脸。
“那么,劳驾你了。你能去见见老爷吗?老爷说无论如何要见见你,想当面拜托你。若在平时,他会亲自来向你问候,但现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一步也不能离开宅邸……”
他说的“状态”,我是知道的。东悠会和一声会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双方的大小头目都待在自己的窝里不敢轻举妄动,各自的住宅周围都有组员把守着,而且警察也在关注着他们的动向。这种严峻的态势,电视台已经播放了好几次。就是说,媒体也在监视着他们的举动。
我和义助一起离开事务所,大楼前停放着一辆超豪华的林肯轿车,车窗都是墨色玻璃,看不见车内的情况,车身和车窗都是防弹的。
我和义助一坐进车里,汽车便缓缓启动,感觉是一座移动的堡垒。前方的目的地,就是30分钟后到达的位于涩谷的东悠会会长的宅邸。
在离大门10米左右的两侧,停着巡逻车,穿制服的警察和便衣三五成群,走来走去,监视着门那边的动静。大门前站着荷枪实弹的东悠会的人,眼睛也死死地盯着警察。
汽车一靠近大门,周围的感觉就像是被照相机和电视机监视着一样。铁门向左右两边打开,汽车缓缓地驶入邸内。宅邸内有一个很宽敞的院子,白色的车道一直延伸到正门前。
我们在正门前下车,便立即有人从四面奔跑过来,一齐鞠躬行礼。其中有一位35岁左右、目光锐利、胸前还佩带着金色徽章的人,走到义助的跟前悄悄耳语着。
义助听着点着头,向我转过身来。
“志田先生,这边请。”
戴金色徽章的人走在前面带路,我和义助并肩通过了宽敞的走廊,来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一打开厚实的抱树制的门,眼前是一间30平方米的大屋子,正面是一扇巨型玻璃窗。如今窗户已经被百叶窗遮挡得密不透风。现在是大白天,屋子里却像是黑夜一样。
地上铺着青色的地毯,正中间还有一块更加名贵的圆形地毯。
披着纱罩的沙发上坐着一位老人,穿着大岛绸和服,身高和我差不多,大概有一米八十左右,体格魁梧,只是身上的肌肉己经松弛,好像皮都堆在他那健壮的骨骼上一样。
他的年龄刚过60岁,但脸色憔悴,看上去像是一个接近70岁的老人。老人用犀利的目光朝我瞥了一眼,目光带有一种压倒对方的光芒,与那张略显发黑憔悴的脸完全不相称。
“老爷,我已经把志田先生请来了。”
义助恭恭敬敬地介绍道。
“志田先生,这位就是我们会长。”
我向对方点了点头。
虽然他好像是行将朽木的人,但他无疑就是东悠会的巨头三崎了一郎。
东悠会是一个巨大的黑社会组织。在我当刑警的时候,东悠会曾经能够与浜内帮抗衡。虽然据说它是惟一能够与西部的浜内帮对抗的关东黑社会组织,但最终于半年前分裂了。会长三崎了一郎疾病缠身,失去了以往的威信,于是手下各分支的小头目纷纷造反。
那些小头目建立了一个叫“一声会”的新组织。但是,三崎了一郎立即下令要了结三名一声会骨干的性命。原本这是想让其他人知道背叛东悠会的下场,但不料事与愿违。一声会得知消息后更加团结,发誓要以血还血,除掉东悠会会长三崎了一郎的帮手,让他失去左膀右臂。
从此以后,东悠会和一声会就相互仇视,各不相让。
“你辛苦了。”
三崎了一郎用嘶哑的声音招呼着我。听了他的声音,我有种被幽灵呼唤着的感觉。从他的身体好像飘来阵阵尸臭,惟独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发出使人恐惧的光芒。
我走过去,坐在一张靠近三崎了一郎的安乐椅上,义助则始终站在我的身边,没有坐下。
“我想,大概的情况你已经从义助那里听说了吧!……”
三崎了一郎紧紧地盯视着我,那种目光让人感觉到自己的生死已经完全掌握在对方的手上,谁也不能更改。
“花多少钱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能把亚纪子给我带回来。”
“把你的女儿领回来,也许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我抬头望着三崎了一郎,若不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绝不敢注视着他。
“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小姐的想法,她好像讨厌黑道。无论你花多少钱,她都没有回来的意思呀!”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们这一行。”
说着,三崎了一郎闭上了眼睛。于是,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浑身病态的老人。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的女儿。她必须回到我的身边。也许我以前太宠爱她了,还逼着她结婚,结果婚姻不如意,她就变得反抗我了。”
“硬逼着她结婚,又将她的丈夫杀害,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只要已经成熟,都会反抗父亲的吧!”
我毫不隐讳地说。
“她憎恨那样的父亲,憎恨那种行当,这是理所应当的。”
义助在我的边上屏住了呼吸。我感觉得到我的话使房间里的气氛骤然凝固。三崎了一郎睁开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我。
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判了死刑。
房间里久久地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
不久,三崎了一郎微微地笑了,笑声十分干涩。
“义助,你说得一点也没有错,这个小子确实与众不同。”
三崎了一郎瞥了义助一眼。
“志田先生,你对谁都是这么心直口快吗?”
“那要看对方是什么人。”
我答道。
“如果对方是正派人,我也相应地调整处事方法。但对方是人渣的话,就不用顾忌了。这是我当警察时养成的习惯。对黑道上的人客气是没用的。”
“我知道你和浜内帮也打过交道。”
三崎了一郎望着我,目光里充满着兴趣。
“嗯,也许浜内帮对你也束手无策。很好,我喜欢。那么,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
“就算你想托我去办,我也不一定会接受啊!有的时候也会拒绝。”
我取出香烟点上火。我还担心拿打火机的手会颤抖,不料却一点儿都没有发抖。
“听说小姐被绑架,而且威胁要赎金。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有线索吗?”
“线索比比皆是。”
三崎了一郎站起身,走到窗边的办公桌边。
“一声会的那些家伙,当然会这么干。在黑道上混,自然要得罪各种各样的人。我希望你查清这一方面的问题,我已经将恐吓电话录音了,你听一听。”
他按下桌子上录音装置的开关,声音从录音装置里面传出来。
——你女儿现在在我们手里,若是想让她平安无事回去,就准备好3亿元,要现金。如果报警,你女儿就没命了。不过,以你目前的处境,也很难报警吧!
——有什么证据证明亚纪子在你们手里。
三崎了一郎的声音问道。
——我要知道我的女儿平安无事。
——好吧,让你听听声音。
对方说道。片刻后,传来亚纪子的声音。
——爸爸,你快按他们说的去做,否则他们会杀了我的。
——怎么样?听明白了吧?要准备现金。将钱送到哪里去,到时会通知你的。”
磁带突然中断。
“那么,以后他们有没有来联络过?”
我问。
“根据这盘磁带,好像是在对方指定的地方交钱……”
“这个电话是今天早上8时过后打来的。”
三崎了一郎回答说。
“以后还没有联络过。但是,我希望在他们来联络之前找到对方的目标。不过,3亿元现金,我已经准备好了。”
“亚纪子三天前和那位词作家一起离开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吗?”
我回头望着义助。
“义助君,你也没有再去找过亚纪子的去向吗?”
“是的,我以为她就会回来的。”
义助答道。
“而且,我知道那个叫‘藤井伸幸’的词作家居住的地方,以为小姐一定会在那里。”
“那么,你去藤井伸幸那里找过吗?”
“还没有去过。”
义助摇着头。
“出了这样的事,我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如果让一声会的人察觉了,那些家伙说不定下手会比我们更快。”
“我怀疑这事肯定是一声会干的。”
三崎了一郎插嘴道。
“总之,我们的动向不能让人察觉。那么,就要寻找愿意为我们秘密地寻找对方的人。这个人要受过特殊的训练,而且还要和我们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义助说你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因此我才劳驾你到这里来。”
“志田先生,拜托了。”
义助“扑嗵”一声跪下,将脑袋支在地板上向我恳求。我不禁想起那晚在俱乐部里的情景。义助那时也是这样跪在亚纪子的面前,将头磕到地板上,好像家狗走到主人的双腿之间垂下脖子一样。
“请你一定要救救小姐。”
“你不要这样。”
我感到有些不悦。人不是狗,但是,黑社会这个行当,就是将人当作狗,又必须习惯于被当作狗看待的行当。
即使是为了亲生的女儿,你也不应该这样跪在地上,要是让亚纪子知道了,她也许就因为你这样跪着,而更加厌恶你们这些黑道上的人。”
“是啊。”
义助一副哀伤的表情,磨磨蹭蹭地站起来。
“实在对不起,我是一个没用的人,所以不知道怎样求你才好。”
“我理解你的心情。”
我对义助露出了微笑。
“我知道你的心情,所以我准备接受这项委托。”
3
词作家藤井伸幸住在靠近青山墓地旁的一幢高级公寓里。我乘电梯到第九楼,按响905室的门铃。
悦耳的门铃声隐隐约约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站在这个高级公寓的走廊里,周围空无一人,耳边还响着动听的门铃声,感觉黑社会之间的纷争仿佛是十分遥远的事。
片刻,对讲器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充满着戒意。
“哪一位,我现在在工作,如果没有特别的急事,能不能改日再来。”
“我有急事,是关于三崎亚纪子的事。说不定藤井君你自己也有危险。”
我答道。
“我叫志田,是私家侦探。”
“哦,我明白了,请稍等一下。”
对方勉强地答道。不到两分钟,门打开了。藤井伸幸站在门里,他的脸已经面目全非,右眼肿起,眼眶布满着红色、紫色、黄色,就像是一条胖头鱼。
受伤的不止是脸部,他的右手也缠着厚厚的纱布。
他一看到是我,表情颇感意外。
“哟!怎么是你?就是上次帮过我们的人吧!”
我看出他的脸上渐渐地流露出安心的神情。
“你以为是谁?”
我微微一笑。
“你以为是东悠会的人涌来了?”
“嘿!现在这个时候……”
他无奈地笑着。
“不过,知道是你,我就放心了。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件荒唐的事情里。”
“三崎亚纪子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我作出一副想要观察房间里面的表情。
“不会是躲在这里吧?”
“不,我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藤井伸幸皱着眉头。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到房间里去找。”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毫无顾忌地穿着鞋走进房间里。
走进房门是一间十叠大的起居室兼客厅。看来还是藤井伸幸的工作场所,大办公桌上散放着写好的歌词稿件。
“里面只是浴室和卧室。”
藤井伸幸走在前面领着我。浴室和卧室里都没有人。
“那么,你和亚纪子君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回到客厅,我没有经藤井伸幸的同意就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点上了一支烟。
藤井伸幸一副不悦的表情,但他没有胆量将我赶走。
“那天晚上就分手了。”
他显得有些不安,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
“你记得我们是一起乘坐出租汽车走的吧?”
我缓缓地吐着烟雾点点头。在他没有说出能够让人首肯的答案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我们事先在赤坂的克劳斯宾馆里预订了一个房间,但是刚走进2106号房间,就听见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个流氓模样的人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把我痛打一顿。”
藤井伸幸伸手指了指肿起的右眼,像一个被人欺负的孩子在向大人诉说着似的。
“这个袭击太突然了,我毫无防备,仰面摔倒在地上。但那人还用脚死死地踩住我的右手,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枪,枪口对着我和亚纪子。他说自己是一声会的人。亚纪子说此事与我无关,她要自己解决,要我马上离开房间。没有办法,我只好走出房间去了。”
“那么,你既没有报警,也没有与亚纪子的家人联系?”
我站起身,慢慢地靠近藤井伸幸。
“你就自己一个人回来,居然还能悠闲地做自己的事?”
我一走近藤井伸幸,他便睨视着一步步向后退,后背靠到了墙上。
“因为那个人说,如果通知警察或东悠会的人,亚纪子君就没命了。”
藤井伸幸用很轻的声音答道。
“而且,我自己也不愿意被卷入东悠会和一声会的争斗中去。”
“你说你不想被卷入黑社会,为什么还要招惹他们头目的女儿?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啊!”
我把脸凑近藤井伸幸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追求黑道头目的女儿,是自信以后不会发生麻烦事吧?”
“说是我在追求她,还不如说是她主动约我的。”
我凑近他的脸,每次问话,他都会耸一耸肩膀。
“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是东悠会会长的女儿,只以为是一位很有钱的女朋友。她又很崇拜我,常常约我,所以我欣然接受她的约会,因为对方约我也只是玩玩。”
“总之,是找一个有钱的女朋友吃软饭吧!”
我将快吸尽的烟蒂扔在地板上,用脚踩了几下,原先有光泽的马赛克地板马上出现一块烟渍。
藤井伸幸的脸色虽然很难看,却不敢发半句牢骚。
“你勾引上阔小姐以后想干什么?是要钱吧?”
“哪里的话!”
藤井伸幸慌忙连连摇头。
“我没有那么坏啊!虽然玩女人,但决没有向对方要什么钱。何况,我知道对方是东悠会会长的女儿,我当然就更不敢如此炫耀了。”
“但是,有人会想要如此炫耀呀!”
我盯视着藤井伸幸的表情。
“有个人绑架了亚纪子小姐,并向东悠会勒索3亿元。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吧?”
“别开玩笑!”
藤井伸幸垂下了目光。
“大半是那个小流氓干的。那家伙的背后说不定有一声会支撑着,准是他们干的。”
“嗯,如果这样想的话,也不是不合情理。”
我若无其事地点着头,突然将他的右手按在墙角上。他瞬间露出惊愕的表情,但接着一瞬间,他松了一口气似地,夸张地皱起了眉头。
“疼死我了!你要干什么?我的手指已经脱臼了!”
“反应好像稍稍慢了些吧。”
我抓住他的右手用力拧了一下。
“如果真的脱臼,我只要稍稍碰一下,你就会跳起来。而且,也不可能工作了。”
我用下颚示意着摊在桌子上刚开始写的歌词稿件。
“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啊!藤井君,你再怎么胆小,也不能忍气吞声的看着流氓抢走自己的女人,只会暗自流泪吧。就算你不报警,自然应该通知东悠会。你什么都没做,还悠闲自得地回到家里,把女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顾在房间里埋头工作吧?”
“你看看我的脸呀!不是很清楚吗?”
藤井伸幸歪斜着脸。
“我挨过打,这是说谎吗?”
“看来的确挨过很重的一顿打吧!”
我不住地打量着他的脸,用鼻子嘲笑着他。
“但是,如果能够在3亿元里得到分赃,你就能够忍受这一顿打了。你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才特地让人打的。但是,你说右手受伤……。你把包扎带取下来,如果真的脱臼,应该会肿起来。”
他沉默了。
我将他的右手拽过来,扯下缠在手掌上的纱布。果然,手指没有肿胀,也没有受伤的痕迹。
“为了证实我的话,就必须把你的手指折断一两根。”
我攥着两根手指,狠命地拧着。
“你如果是骗我,也许或多或少会有些用处,但东悠会的人来的话,你这招就行不通了。在他们赶来之前,我先折断你的手指吧?”
“呀哟疼!”
藤井伸幸惨叫起来。
“我……我知道。我说实话,你快放手。”
“那么,你肯告诉我?”
我松开他的手指,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又抽出一支烟。
“这次不要瞒我啊!我也没有时间听你胡编。你和那些人把亚纪子君关在什么地方?”
“你说我和他们是同伙,诱拐了亚纪子君,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个胆量啊!”
藤井伸幸甩动着右手,恨恨地望着我。
“东悠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我不是不知道。勒索东悠会的会长,算计他的钱,这样的事,我连想也不敢想。”
“那么,谁敢想?”
我点燃了烟。
“那个人是一声会的成员?你是说你和他是共犯吧?”
“不!有胆量从东悠会会长那里索钱的,不是他。首先,他不是一声会的人。”
藤井伸幸说道。
“我总觉得他是关西的飚车族,他自称是一头狼,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想出这个主意的是,亚纪子自己。”
“嘿!”
我一边吐着烟雾,一边心想,这是可能的。
“她想和黑道一刀两断,与父亲中断关系,过上愉快的生活。但是,她即使想要这样,也没有办法生活下去。她没有工作,想做家庭主妇却改不掉以前养成的奢侈习惯,所以她想从她父亲那里弄一大笔钱。就是这个原因吧?”
“是的。”
藤井伸幸不住地点头。
“开始时,她说和我两个人以诱拐的办法弄钱,但我胆小,不敢做那样的事。光是威胁东悠会,我就已经吓坏了。东悠会的成员有几千人,无论藏到什么地方,总有一天会被他们发现的。我决不会于如此危险的事,所以就拒绝了。她嘲笑我,说若在平时确实如此,但现在他们和一声会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决不会有空闲来找我们的行踪,所以现在是用诱拐的办法从父亲那里弄钱的最好时机。如果放过机会,等到东悠会和一声会的争斗平息了,也许就永远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那么,你如果同意,她分多少钱给你?已经事先讲明白了吧。”
“开始时说给我一亿元。”
说着,藤井伸幸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
“但是,即使是一亿元,也不能用生命来交换吧。就算我们的计划进行得很成功,也瞒不了多久,一定会被别人知道的,特别是会被东悠会的那些人查出我们的藏身之处。”
“总之,即使你从她那里得到一亿元,也没有和她一起生活的打算吧!”
“没有。”
藤井伸幸摇了摇头。
“我与她的交往开始时就不是认真的。她只是和我偷偷地来往着,我也是那样的打算。”
他的口气简直是在说,有谁敢与黑道头目的女儿交往呢?
“那么,遭到你的拒绝以后,她就拉那个家伙人伙了?”
我问道。
“而且,那个家伙还打了你。”
“是的,他叫阿谷。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来的。多半是见阿谷对她推命是从,以自己的身体为诱饵引阿谷上钩的。”
藤井伸幸流露出不悦的表情,他在回想以前和亚纪子在一起时的情景,也许他想要忘记她,或者他因为被很多人熟知,所以不满自己在别人眼里竟和一个小流氓一样。
我也想起了亚纪子,那个狂妄自大、从不把男子放在眼里的女人。就是因为被各种各样的男子伤透了心,她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阿谷这个人头脑简单,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她说的就会去做,但是,亚纪子不放心在这个时候把我排除在计划之外。因为我知道她的计划,你和那个叫义助的男子,也曾经看到过我和她在一起。所以,她决定让我扮演被害者,强迫我在有人来调查的时候,说自己被一声会的人打伤的,她也被一声会强行带走,为了让一切看上去像真的,阿谷还打了我一顿。”
说着,他抬手捂住了肿起来的眼睛,很是愤怒。
“那个家伙下手不分轻重,被他打了后没多久,我的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可真是笨得要死。”
我笑着说。
“挨了一顿打,作为补偿,你也有资格得到你应得的那份了吧!你到底得了多少钱?”
“一千万。”
藤井伸幸不满的说。
“而且这还是对谁也不能泄露为条件的,如果是和东悠会有关的人到我这里来,刚才的那些话一个字也不能说的。她还威胁我说,如果我把事实说出去的话,阿谷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来‘拜访’我。”
“反正你现在已经失去那个资格了,还怕什么。”
说着,我又把吸完的烟蒂扔在地上,站起来踩了几下。
“那么,他们两个人现在应该还在那家克罗斯宾馆吧。”
“不,他们虽说还在东扳,但应该搬到一流的贝优宾馆去了。”
藤井伸幸回答说。
“那是一个很特别的俱乐部。他们住在711号房间。我们约定,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会用电话和他们联络,或是派人直接到那里去。”
“我明白了。”
我点点头,走向大门,一边还回过头叮嘱藤井伸幸。
“如果亚纪子君不在那里的话,你可要有精神准备了。下次来的人可不像我这么友善,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也许会把你一刀一刀的……”
藤井伸幸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我看他如此害怕,知道他没有骗我,就慢步离开了那里。
一走进贝优宾馆,我又感觉到自己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人,这里弥漫的气氛好像只适合在社会上有地位的人或腰缠万贯的富翁。
但是,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无论那些以前是暴走族出身的流氓,还是从父亲那里骗钱出来的阔小姐,只要是肯花钱,都能参加这个俱乐部。我这个私家侦探,除了钱没有之外什么都不缺,平时也不需要给任何人添麻烦,所以我也应该正大光明的走进去。
我来到第七层,观察了一下走廊,四周鸦雀无声,连个人影也没有。确实是一种只有花钱才能买到的安静。
走廊的尽头就是711号房间。
我按下了门铃,屋子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谁啊?”
“噢,是藤井伸幸先生叫我来的。”
我故意压低声音说道。由于职业的关系,我已养成了习惯。我不自觉的背过脸去,不让对方在门镜里看到我。
“你是从藤井伸幸那里来的?”
对方的声音很紧张,但还是打开了门。
“东悠会的那伙人到底还是去你那边了。”
说着,亚纪子抬起头,一看到是我,大吃一惊。
“怎么是你?”
“是我。我就是那天与你见过面的私家侦探,叫志田。”
“你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再次见面吧?”
说着,我一把推开了亚纪子慌张之中马上要关上的门,跨进了屋子。
这是一间双人房,窗子很大,几乎构成了一面墙,但被厚实的金色窗帘挡住了。阳光射不进来,使得房间里有如夜晚般黑暗。我不禁想起还有一个房间与这里的气氛很像。
那就是三崎了一郎的房间。不,不止是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不管怎么说,亲生女儿都是跟自己父亲一样,不喜欢生活在阳光之下。
“你的事,我是从藤井伸幸那里听说的。”
我打量了房间里面,没有发现那个叫阿谷的家伙。但他好像刚才还在这个房间里,离开没有多久。
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其中一张没有用过,而另一张床上十分杂乱,毯子也滑落到地上。床和床之间散落着高级的餐巾纸,栩栩如生的说明在那样凌乱的床上发生过什么事情。
在另一张床上堆放着旅行包,上面落满了灰尘,里面露出了又脏又乱的男子内衣。紧挨着床边停着客房服务用的手推车,车上摆满了啤酒杯和用餐剩下的盘子。很显然,亚纪子刚才还和阿谷在一起。他们一直闭门不出,每天沉浸于男欢女爱之中,连吃饭也要叫客房服务来送餐。
“阿谷在哪里?”
我找靠窗边的一张椅子坐下,抬头看着亚纪子。与我上次见到她时不一样,亚纪子穿的不是晚礼服,而是一件蓝色的丝绸T恤和纯白色的短裤。
自从上次离开后,她始终没有回过家,所以她现在穿的衣服大概也是附近买的。如果她的计划进展顺利,从她父亲那里得到3亿元,那她一定还会买更多的东西回来。
“噢,他去外面活动一下。”
亚纪子眼睛不停的看着我,故作镇静地回答。
“我看你还是在他没回来的时候快点离开这里吧!不然的话,你可能会受伤的。”
“就像藤井伸幸一样?”
我冷笑了一下。
“看他的脸就好像在看喜剧电影,他的人也很落魄,大概是因为没有女人陪他,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即使是自己能得到那一千万。”
“这个家伙的嘴真不老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亚纪子非常生气地说道。
“不知道现在那个叫阿谷的是不是强一点。”
我说道。
“听藤井伸幸说,他以前好像是暴走族出身。”
“也许比藤井伸幸强。”
亚纪子笑了,但笑得很苦。
“总之,他有和东悠会的人较量一下的胆量。”
“那又怎么样?”
我不解的问。
“就算他再有胆量,小流氓就是小流氓,和真正黑道中的人是比不了的。你为什么会对那样的男子感兴趣呢?”
“你已经上年纪了,是不会明白的。”
亚纪子轻蔑的回答了我。
“你和义助,还有我父亲一样,谁都不了解我的心情。”
“你不喜欢于他们这一行的人,憎恨义助和你的父亲,你也想和黑道的人断绝关系,所以才想出了这样的计划。但是,你过于想达到目的,甚至不惜找一个小流氓做同伙,也许你以为小流氓总比义助他们要好。”
“无论是什么人,都会比他们强。”
亚纪子坚决地说。
“对于黑社会,你也许不了解,他们简直就是人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就算是自己的女儿,也可以毫不在乎的出卖。”
“我也一样讨厌那些恶棍。在我当警察的时候,就已经对那些家伙的行为忍无可忍了,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看法是相同的。但是,也不能因为和黑社会断绝关系就什么都做。那样的话,岂不是和那些做事不择手段的人一样了吗?”
我直直的盯住亚纪子的眼睛。
“而且,在我看来,你做的事对你来说毫无益处,你根本就不把自己当回事。为了找出色的男子,你不在乎牺牲自己的身体。可是,即使是那么做了,也是于事无补的,既不能和黑社会断绝关系,也不能离开你的父亲,只能自己把自己变得伤痕累累。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而且还能同情你的人,大概只有义助了。”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同情我,”她自言自语的说着,好像在诅咒谁一样。“父亲逼我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了婚,我好不容易才爱上了我的丈夫,可就在这时,父亲却派人杀了他。从那以后,我明白了,别人的同情是一点价值也没有的。我只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断绝与我父亲的联系,我只有这一个愿望。义助这样多管闲事,对我来说只是在添乱,对我没有任何帮助。而且,我这次的计划是靠自己的力量与父亲断绝关系。”
我默默的摇摇头,说:
“你终究还是一个孩子,对于什么事都考虑得太简单,你的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顺利地进行下去。”
“连你都被请出来了,还说进行得不顺利吗?”
亚纪子把身子转了过去。
“只要藤井伸幸不多嘴多舌,向外人泄漏秘密,我就能和阿谷从我父亲那里得到3亿元。”
“如果拿到了那3亿元,你打算干什么。”
我冷冷的问道。
“打算和阿谷成家吗?尽管我不知道阿谷是个什么样的男子,但一个暴走族的小混混居然还会同意你这个简单而粗糙的计划,看来他只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也不去找份正经的工作,或许,他根本就不想找。这样的男子到死也只是一个流氓,就算他将来出名了,最多也只是变成一个大混混、大流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岂不是又与黑社会理不清关系了吗?到头来还是逃不出这个圈子。”
“我没有想过与阿谷成家的事。”
她回答我的语气很坚决。
“藤井伸幸也好,阿谷也好,我只不过是在利用他们,利用他们是为了我能够获得自由,仅此而已。如果这个计划进行得顺利,我会给阿谷一亿元,然后去外国,无论到哪里,只要没有人指着我,说我是流氓的女儿就可以了。”
我用挖苦的语气说:
“但是,你的钱是从你父亲那里弄来的。只要你用这种来路不明的钱生活,无论你去哪里,都不能说和黑社会毫无关系,对于这些,你自己应该比谁都明白。”
“那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你说啊!”
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你难道想让我一辈子都陷在黑社会里吗?对我父亲唯命是从,和他们的人结婚,然后再生只能成为流氓的孩子,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什么也回答不出来。我深深的体会到她心中的痛苦。对她来说,心灵的创伤也许是谁也治愈不了的,除了她自己以外。
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男子冲了进来,看上去也就是20岁刚出头的模样。泛着油光的脸上还零星的长着几个青春痘。他看到了我,立刻把手伸到上衣的口袋了,慌慌张张的掏出了微型手枪。
“喂,是东悠会的人吗?”他边问边向我逼近,“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招,把两手举过头顶,快点!”
我一眼就看出他在用枪方面还不是什么老手。或许,他可能连一枪也没开过。
可能是过于紧张,他握枪的手还哆哆嗦嗦抖个不停。所以我没有反抗,慢慢的把手举过头顶。
“我不是东悠会的人。我是一个私家侦探,叫志田司郎。”
我沉稳的报出了自己的职业和姓名。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能刺激他的情绪。
这样的小流氓,如果被别人看不起,就会恼羞成怒,失去控制,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什么,你是私家侦探?”
不出我所料,他知道我不是东悠会的人,稍稍放松了些。对小流氓来说,没有比真正黑道的人更可怕了。私家侦探在他们看来是不值一提的。
“这个私家侦探到这里来干什么。”
阿谷站在我的面前,仔细地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确实,你不像是东悠会的人,若是他们的成员,会比你打扮得更强些。”
“我到这里来,是想接亚纪子回去的。”
我平静地说。
“你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亚纪子交给我比较好。”
不料,阿谷并不吃惊,反而冷笑着说:
“东悠会那方面说他们不付钱吗,那样的话,他们小姐可就……”
“你适可而止吧,不要再虚张声势了,藤井伸幸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也知道这次诱拐是亚纪子自己设下的骗局,如果不趁现在停手的话,你会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阿谷哼了一声。
“你说什么,这是亚纪子君自己安排的闹剧?也许开始的时候是这样,可现在不同了,我已经接管了这个计划。如果东悠会不给我钱,就休想让亚纪子回去。喂,老头,你是私家侦探吧,那就回去替我向东悠会的会长传个口信。”
“阿谷,我看你还是放弃吧!”
亚纪子在旁边插了一句。
“如果我们到此为止,以后各走各的路。我是没什么,你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东悠会抗衡的。就像志田先生说的那样,还是罢手的好。如果可以的话,我还会命令东悠会的组员,让他们不要为难你,对这次的事既往不咎。”
“你说我不能和东悠会抗衡,哼,简直笑死人了。”
阿谷的眼睛里冒出了凶光。
“大小姐,东悠会的大小姐,你是不是想在什么时候都摆出一副高贵的架子来命令我,告诉你,那可不行。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有办法对付。东悠会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听完这句话,亚纪子大吃一惊,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你说要和东悠会抗衡,还说东悠会并不可怕,你说的是真的……阿谷,难道你……”
“你猜对了,就是那样。”
阿谷得意的点点头。
“我刚才和一声会商量了一下。”
“你把我出卖给了一声会?”
亚纪子的声音近乎于惨叫。
“我不是告诉过你千万不要和一声会有来往吗?你居然背叛了我!”
“不要烦我。”
阿谷唾骂着。
“像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整天命令我做这做那,我已经受够了。不要以为我是个小人物就可以什么事都按你吩咐的去做,我可不像藤井伸幸那么软弱,任你随便欺负。没有你这种女人在身边,我一样可以作些大事。”
“真正能够做大事的男子,又怎么会去哀求什么一声会呢,他自己不是很有本事吗?”
我决定稍稍刺激一下这个家伙,观察他的反应,然后找个机会反击。眼下只能这么做。
“就算是一声会,也不可能真心实意的接受你这个小流氓,他们只是在利用你。事后会把你甩给东悠会,然后看你哀求的死相,不信你试一试。”
“我可不是那种糊涂虫。”
阿谷大叫着。
“我把这个女人交给一声会,按约定的办法得到3亿元,一声会打算以她为诱饵,引出东悠会的会长,然后再要了他的命。这对一声会来说可是件便宜买卖。所以,为了这个女人,无论是东悠会还是一声会,3亿元都是值得的。”
阿谷叫喊的声音越来越大。
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亚纪子悄悄的靠近客房服务用的手推车,伸手想去拿车上装啤酒的罐子。
我为了吸引阿谷的注意力,放下了举着的双手。
“那么,你可以放我回去吗?我一定完完整整的向东悠会的人传达你的意思。”
“别动!”
阿谷向我这边跨了一步,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现在我不可能把你放回去。再过一会,一声会的人就会带着现金来,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那时我顺便也把你交给他们。和那个女人不一样,你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老头可能一文不值。不过,在我躲起来之前,一定会请一声会的人永远地封住你的嘴。”
阿谷狞笑着说。
就在这时,亚纪子举起装啤酒用的铁罐,向阿谷的后脑砸去。阿谷受到突然袭击,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我飞起一脚向他拿枪的右手踢去,手枪顺势从他的右手猛地飞出,落在了床上。紧接着我又是连着两记直拳,打向阿谷的下巴,每一拳都用了全力。我很长时间没有像这样舒舒服服的连挥两拳了。
脸上挨了我的打,后脑又被砸了一下,阿谷像根木头一样仰面倒下,头“砰”的撞到地板上,一动也不动了。
亚纪子捡起了手枪,直直的盯着阿谷的脸。
“看来你的诡计不能得逞了。趁着一声会的那些家伙还没来,我们还是快点离开的好。”
亚纪子取过自己的手提包,把枪放在里面,踉踉跄跄的走出房间。像喝醉了酒一样,又像是在梦游。她的表情很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后还想要做什么。
我急忙拿起电话,请义助来接我们。尽管一声会的人很可怕,但已经神志不清的亚纪子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或许她才是更可怕的。
我也不想再跟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4
三崎了一郎的家里还是被黑夜般的气氛笼罩着。
三崎了一郎背向壁炉,坐在沙发上,表情像死人一样一声不响的听着我说话,亚纪子坐在对面的靠背椅上,和她父亲不同,她倒是对我说的无动于衷,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这么说,一切都是亚纪子策划的骗局。”
三崎了一郎自言自语的说,声音很无力,还不住的咳嗽。
房间里鸦雀无声,只是这阵阵的咳嗽声让人觉得害怕。在我眼里,三崎了一郎和他的女儿好像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他们父女俩彼此面对的仿佛是对方的尸体,这个宽敞的房间也让人感觉是一副奢侈的大棺材。
“混账!你说,到底是谁让你这么任意妄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亚纪子好像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眼睛仍然呆呆的盯着天花板。
“喂,亚纪子,你有没有在认真地听我说话。”
三崎了一郎“唰”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瞪着自己的女儿。无论多么凶狠的男子,都会被这双眼睛瞪得瑟瑟发抖。可是亚纪子却毫不在乎,看也不看父亲一眼。
“也许,我是不应该回到这里来的!”
她不是在回答父亲提出的问题,而是孤零零的自言自语,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我当初要是把自己交给一声会的人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三崎了一郎痛苦的叫道,“你要是被一声会抓住了,他们就会打算以你为诱饵,骗我出来,然后要了我的命,这就是他们的诡计。”
“如果是那样的话可就……”
亚纪子茫然的眼光突然一变,斜视着父亲。
“父亲,你真的会去救我吗?”
“那是一定的,只要我能做到的。”
三崎了一郎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我不止是你一个人的父亲,也是东悠会全体成员的父亲。我有上千个可爱的儿女,为了这些可爱的孩子,我不能随便舍弃自己的生命。现在我病入膏肓,不知还能再活多久,可我还是不隐退,就是为了要保住东悠会。你也许不知道,这样的事,你们这些孩子是做不来的。”
“我怎么会知道!”
亚纪子慢慢地摇着头,声音不大,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也不想知道,你说一切是为了你的组员,可事实呢,你还不是在排除异己、不想离开会长的宝座。我和你的那些组员,只是白白的为你牺牲。到现在为止,没有一次看到父亲为了我们挺身而出。什么仁义道德,什么侠义之心,只是挑那些好听的说。如果你真要表现的话,就站出来,做件事让我们看看。我现在就去一声会,好好的看着你到底怎么做。”
亚纪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义助急忙跑了过来,挡住亚纪子的去路。
“小姐,请等一等!无论如何请你先冷静一下,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好了,义助,不要再说了。”
亚纪子微微的笑了笑。
“我想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做。如果呆在这里,我一生都不能做想做的事,只会对我父亲言听计从,也许还会变成和他一模一样的人,那太可怕了。怎么说我的身上都淌着父亲的血,因此完全可能像他一样成为一个自私的人。而且,还会逐渐喜欢上命令你们按照我的意志去办事,就像是使唤自己的狗一样,我知道自己有这种潜能。如果我成了那样的人,就真的无药可救了,所以,我现在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小姐,请你千万要冷静下来。你考虑过没有,现在出去会发生什么事情。”
义助精疲力尽的跪在地板上,双手撑地,向亚纪子恳求。
“小姐,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打消刚才的念头吧!”
亚纪子低头看着趴在自己面前的义助,显出一副非常厌恶的神情,不停地摇着头。
“你还真像是别人养的狗,我现在更加讨厌你了。你这样做也是因为我父亲的关系吧!你是怕挨他的骂对不对。”
“不要说那些混账话,快点滚回来。”
三崎了一郎恶狠狠地说,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了许久。我一看,原来三崎了一郎已经站起来,走到了办公桌的旁边,从抽屉里拿出了手枪。
“你哪里也不准去,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
“我不是你的女儿,也不是你的手下,想杀我就亲自开枪吧。”
“你以为我不敢吗?”
三崎了一郎的脸上露出凶光。
“我言出必行,说过什么就一定会做,从未改变过。也正因为我是这种性格的男子,东悠会才能像现在这样强大。”
“不要再自以为是了。”
亚纪子轻蔑的口吻说。
“你只不过是一个就要死的老人,东悠会的大权迟早要交给其他人。即使你要杀我,我也不会像义助一样,趴在这里,对你摇尾乞怜。”
三崎了一郎的脸色“倏”的变了。与此同时,握着枪的右手笔直的指向自己的女儿。他把力量都用在了手指上,以至于手指都失去了血色。
“主人,请等一等!”
义助飞身跳起来,挡在了枪口前。可是,他话音未落,枪声响了,义助扑倒在地上。
三崎了一郎大吃一惊,缓缓的放下枪,看着义助。
就在这时,亚纪子的手伸向自己的提包,从里面掏出了手枪,对准自己的父亲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那把枪是从阿谷那里得到的。
子弹射向了老人的头颅,就像被风吹倒的枯木一般,老人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土黑色的脸上流出。
亚纪子对父亲看也不看,疾步来到义助的跟前,跪在地上扶起了义助。义助右手按着腹部,鲜血还是不断的向外涌,周围的地板已经被染红了。
“小……小姐”
义助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了。
“请不要离开这里。”
“好,我不会离开了。”亚纪子回答说,“我已经没有从这里离开的必要了。”
“噢,我差点忘了,你说得对。”话还没有说完,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义助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听到枪声的组员们都跑进了屋子,看见两个人的尸体,全部吓得目瞪口呆。
“你们给我出去!”亚纪子平缓的命令道,“这里就交给我,你们都出去吧!”
组员们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关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亚纪子两个人。
“我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吗?”我问。“或者,你为了防止这件事泄露到外面,想杀我灭口?”
“我不想杀你。”亚纪子呆呆地望着握在手里的枪,“我原来谁也不想杀,可是看到义助为我挡了一枪,就再也忍不住了,我开了枪,我决饶不了杀死义助的人。”
“可是,杀死义助的人恰恰是你的父亲。”我点点头,“我好像明白了,你的父亲大概也是像你今天一样靠大开杀戒才爬到今天这个位子上的。”
“那是被血染红的位子。”亚纪子笑了,笑得很冷。
“也许吧,不管怎样,我已经没有从这里离开的必要了,而且也不能出去。”
“难道你想继续留在东悠会吗?”我很了解她现在的心情,我这么问,没有半点挖苦她的意思。
“领导东悠会,再养几条忠实的狗,想必那正是义助希望的。我只有这样做。”
亚纪子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着光芒,同我第一次到这里时见到她父亲的目光一样,异常的锐利,好像已经把对方的生死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
“我现在才知道,我只能以这种方式生活下去,只有这一种。”
“你是迟早都会明白的。”
我自言自语地说,声音很轻,并不想让亚纪子听到,更不想她记住我的话。
“义助在没有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的时候死去,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大的幸福。”
我横穿过房间,走到门前,来到走廊上,离开了那个大棺材。这时,我看到走廊里站着很多东悠会的组员,他们都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看样子很着急。
“刚才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戴着金色徽章的人问我,“小姐一个人没事吧?”
“应该没什么事……”
“原来的首领死了,又产生了一个新首领,这对养着的一群狗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什么?”戴金色徽章的男子,愣住了,不明白我的意思,其他人也不解的摇了摇头。
“亚纪子会打算去自首吗?”
我走在走廊里边走边想。
“或许,以三崎了一郎和义助两个人互相暗算为由,骗过警察的眼睛。对我来说,怎么样都无所谓,只不过是死了两个男子和一个女人。两个男子是被手枪打死的。如果那个女人继续她现在走的路,生命也就没有什么价值,如同死了一样。那个伤痕累累的女人,永远没有机会治愈自己的伤口了。”
走出了三崎的家,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外面已经不知不觉的被包围在夜晚的黑暗中。
唉,这个满是伤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