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幸福

作者:平岩弓枝

这是一个在气象局发布进人梅雨季节后,立刻转晴,并且非常清爽的星期天早晨。

下川松江坐在南向的客厅看报,无意中看到媳妇久女子走到院子里。

说她是无意中看到,是因为这时候松江还没有发觉媳妇到院子的目的。

久女子的个子很高,身材也相当丰满,给人一种骨架粗大的感觉。

松江感到奇怪,因为她看到久女子在院子角落的榉树树枝上挂了一条绳索。

接着,久女子以利索的动作将绳萦绕在三棵树上,又回到房里,提出满满一塑胶桶衣服,开始晾在绳索上。

这个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松江皱起眉头。

松江原来打算在这个难得的晴天,午饭后稍微休息一下,就到院子里去整理花草。

松江稍微犹豫了一下,放下报纸走出客厅。儿子和媳妇的卧室在二楼。

“孝太郎。”

松江在纸门外面叫。

在儿子单身的时代,她会毫不客气地径自打开纸门。可是儿子结婚后不久就提醒她:

“久女子会不高兴的,所以请不要进二楼的房间。”

从此以后,她就不再随便打开那扇纸门了。

“孝太郎,来一下。”

叫了两声,纸门里才有回应。孝太郎穿着睡衣走出来。随手关上纸门。这个动作好像也是媳妇经常要求的,松江觉得很伤感。

“什么事,妈妈。”

孝太郎疲倦地打着哈欠。星期天早上经常如此。

一副懒散、没有活力的样子。他在单身的时候并非如此,睡得再晚也会在9点钟起来,一面喝着加了酸梅的粗茶,一面陪着母亲闲聊。

松江记得以前在一本杂志上看过,夫妇双方都有工作,通常会把性生活集中在星期六晚上。据说星期六晚上到某一段时间里,会从社区的各户人家传出连续不断的马桶冲水的声音。

松江想起自己已经遗忘很久的夫妻生活。22岁结婚,到日本投降那一年成为末亡人。松江在婚姻生活中,夫妻同眠的夜晚非常单纯。以自己贫乏的知识作判断,虽然没有把握,但是松江从杂志的报道中也可以理解儿子在星期天早晨疲倦的原因。所以,星期天早晨看到儿子的表情时,她会特别感到不愉快。

“你能不能告诉久女子,”松江看着地面,“她在院子的树上拉起绳索晒衣服,但晒衣场在二楼……”

“妈妈,你自己对她说吧。”

“这是你自己要求的,有什么事情需要提醒久女子时,不要直接对她说,而要对你说。”

孝太郎新婚不久时,一次,久女子把一团头发丢在洗脸台上,塞住了排水孔,松江提醒她说。

“头发不要用水冲,应该用纸包起来,丢在垃圾箱。”

第二天,孝太郎就提出抗议。

“久女子有她自己的生活习惯。如果有什么事,不要直接对她说,要通过我来说。”

松江心想,乱丢头发和生活有什么关系呀。后来,松江看到久女子在肥皂盒里积很多水,或是没有盖牙膏的盖子,再提醒她时,儿子一定会来要求自己不要说。松江也终于有所领悟。除非是直接影响到自己,否则她就装作没看到。如果实在感到困扰,就会像今天一样,向儿子表示不满。

孝太郎穿着睡衣走下楼去了。

松江也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孝太郎在走廊喊久女子。

不久,儿子走进松江的房间,解释说。

“她说二楼的晒衣场要晒棉被。”

松江觉得又不是小孩子办家家酒,心里真是有气。

“院子终究是院子,樟树还算可以,可是在红松和梅树枝上挂绳子,那棵树太可怜了。”

儿子还来不及回答,从儿子背后就传来久女子的声音:

“简直是笑话。连着几天下雨,如果不趁着天晴晒衣服,会是什么情况,我们家又没有烘干机。工作了一个星期,想说至少星期天可以休息一下,还要写报告。我是耐着性子在做家务事。可怜的不是红松或梅树,是人。婆婆是本末倒置了。”

这个女人结婚时穿上高跟鞋就比儿子还高大,当她带着怒气反驳时,松江反倒沉默了。

“真辛苦,工作报告什么时候要?”

孝太郎讨好地问,久女子没有回答,径自向起居室走去了。

松江向院子望去。

在初夏的阳光下,晒的衣服在飘动。

衣服下面,有松江精心培植的杜鹃,还有插枝成功的八仙花,都显得萎缩。

这房子的院落虽然窄小,但对松江而言却是充满回忆。她自从结婚就一直住在这里。土地所有权属于神社,因为地租便宜,所以这一带的居民大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就住在这里的,很少有改变。

“妈妈……”

孝太郎站在房门外。他已经换上了运动衫,手上拿着汽车钥匙。

“我们要出去一下。”

松江没有回答。

他们夫妻每个星期天都会出去。哼,刚才还说有报告要写,这回又要出去了。他们假日出去,直到买了东西回来,一定会在外面吃过晚餐。

久女子要出去从不会说一声,从结婚当初就如此。

她毕业于一流的大学,在母校的附属中学当教师。结婚后在同一所大学的儿童心理研究室工作。

她绝不是没有教养的那种人。当教师时,受学生尊敬,也得到家长的信任。结婚典礼上,来宾们在致词中说久女子是非常优秀的教育家,也是心理学家。

松江从媳妇身上领悟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儿子媳妇出去一个小时后,松江才打起精神坐在书桌前。

她必须写好这个礼拜要交给学生的书法范本。

松江在教书法。一个星期有两天在家里教,其他时间则要到区民会馆的书法教室和横滨一家工厂的女生宿舍教书法。

在孝太郎大学毕业前,她在高中担任书法教师,少女时代由于喜欢书法,用心获得的资格和技能,成为她末亡人生涯的最大支待,也借此教养孝太郎戚人。可是现在,松江却觉得很空虚。

下午2点,松江收回晾在绳索上的衣服。对于收回晒在外的衣服,以及晒衣场的棉被,媳妇在出门前也不曾开口说句“拜托”或“感谢”的话。她就是这么一个丝毫不可爱的女人。

松江来到院子,脸色骤然变了。

院子里,从红松的树根,到花圃、草坪都被践踏过。那些不是普通的草,那是自古就在武藏野生长的熊谷草、敦盛草、绯扇、源平草、花筏、山慈姑等珍贯的野草,是松江花很多时间收集来的。

有的是向同伴要来的,有的是去箱根或丹泽旅行时,辛苦采集回来种植的。

每一根草,都有松江付出去的血汗。

现在,却被硬跟的凉鞋践踩扑倒在地。

“这还得了!”

松江觉得腿在发抖,气愤的泪珠掉落在折断的花筏草上。

儿子和媳妇晚上9点才回来,自己打开大门,坐在起居室喝茶,就是不到松江的房间来打声招呼。

松江决定今晚要表达自己的感受。她重新系好浴袍的带子,走到起居室。

在起居室的桌上放着洗好的樱桃,夫妻俩坐在那里看电视。

看到松江进来,还是有点难为情。

“妈,还没睡。”

“不要装糊涂,9点钟睡什么?”

松江的声音一开始就很粗暴。久女子事不关己地看电视。

“孝太郎,请你把电视关掉。”

“妈,有什么事。”

“不要问,先关掉。”

久女子把电视关了,就想出去。

“久女子,请你留在这里。”

“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情要你听一听。”

久女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椅子上。

“我还要写报告呢!”

“你不是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出去吗?”

自从儿子结婚以来,长久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

“妈……”

“久女子!”

松江背向儿子,面对着媳妇。

“在你和孝太郎结婚之前,我就说过我很喜欢花草,你还记得吧。”

久女子伸手拿香烟,粗鲁地点燃打火机。

“我也和你说过,在我家的院子里有我非常重视的花草。”

“啊,是那些杂草。”

不情愿的答话随着烟雾一起冲过来。

“那是野草。”

“还不是一样。”

“为什么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什么事啊?”

“久女子,花筏和源平草都被踩得乱七八糟,是你在晾衣服的时候踩的吧。应该小心一点的……”

“哟……”

久女子皱起眉头。“我不记得有那种事啊。”

久女子抬头正面看着松江。她的眉毛和鼻子都是非常醒目的长相。

“当然,也许可能踩到,但是怎么会乱七八糟呢?”

“的确是乱七八糟,花筏已经折断了,源平草也踩得倒下去了。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重新种好,只希望不会枯萎掉才好。”

“我没有踩那么多。”

“踩了,而且踩得很严重。”

“我又不是猫狗,再怎么样也不会去踩花草……婆婆,你是不满意我把衣服晒在院子里,才找我麻烦吧!”

“久女子,你……”

松江的声音颤抖着,心里想,这个人一点都不知道要反省。

“等一下。”

孝太郎阻止母亲说下去,从柜子上拿下大型的手电筒,走到院子去,不断地照射红松的根部。

“妈,并不很严重嘛。”

松江不由地站起来。

“是我重新种过了,一直到黄昏才种好。”

松江来到纱门边。

“明天早上看看就知道了。”

孝太郎关掉手电筒回来了。

“反正不怎么严重。久女子说不是她弄的,而且也不只久女子一个人到过院子。”

“我自己不会去踩的。”

松江心想自己费心种植的,怎么可能去踩它。

“说不定是收衣服的时候踩到了。妈妈最近的眼睛不太好。”

“孝太郎,你又偏袒久女子了。”

松江对这件事感到非常伤心。

“不过是为了花草的事,母亲也太夸张了。如果是这样,久女子也太可怜了。”

“久女子可怜……”

辛辛苦苦种植的草被踩坏了,还说我夸张;久女子踩坏了花草,反而可怜。松江对儿子的理论十分不满。

“婆婆对人和自然有什么看法?”

久女子突然开始反攻。

“保护大自然和维护环境,难道不都是为了人类自己吗?大自然是要来配合人类的。对红松啊、野草啊什么的那样百般呵护,自己却过着脏兮兮的生活,简直可笑!”

说着,久女子又站了起来。

“婆婆大概对我们每个星期天都外出颇不以为然。可是对有工作的人而言,是需要改变精神环境的。这个家对我来说并不是休息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太过分地干涉个人的生活。”

“久女子……”

松江也抛开了自己的理智。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有话要说。你说不要干涉个人的生活,为什么把衣服和棉被晒在外面就不管了。明知道要到晚上9点才会回来,也一样丢在那里。每个礼拜都是这样,每次都是我收进来的。浴室我清扫,水我烧,厨房和厕所也都一直是我在打扫。还有做饭……”

“妈妈……”

孝太郎第三次介入。

“够了吧,久女子在外面有工作。”

“我一样有工作。况且,为了自己方便,就要别人照顾,然后又说不准别人干涉,或是个人的生活方式,这不是很奇怪吗?久女子的想法错了。”

“那我该怎么做?我有我自己的做法。如果不满意,我们就搬出去住好了。”

看着久女子吸拉着拖鞋,噼哩啪啦地走向二楼,松江恨得牙切齿。

“妈,你也不要这样了。这样下去,家里的气氛会让人受不了。既然生活在一起,就应该彼此适应。”

孝太郎说完后,也跑上二楼。

挂钟敲响10点的钟声。

松江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起居室的椅子上。

想到儿子的改变实在太大了。他是独生子。孝太郎3岁时,丈夫应召人伍,然后就阵亡。从此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了26年。

孝太郎前年秋天结婚的,已经一年半了。

“妈妈辛苦这么多年,所以我娶媳妇,一定要是妈妈满意的人。”

孝太郎一直都说除非对方是个个性温柔、能孝顺母亲的人不然就不结婚。

几次相亲,只要对方提出和母亲分居的要求,他就立刻拒绝。

孝太郎实在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亲戚朋友都这么说,松江也这么相信。

久女子和孝太郎两人恋爱结婚。两个人都喜欢古典音乐,据说是在音乐会上认识的。

“她父母早死,孤单单一个人。她哥哥结婚后住在福冈,很少来往。她是追求家庭气氛的人,一定会对妈妈很好的。”

当然,当孝太郎对她说久女子很爽快地答应和母亲同住时,松江也为儿子从此有幸福的生活而高兴。

婚前,久女子来过两次,都表现得温柔而坚定。和母亲相依,长大的孝太郎,除了温顺以外,还缺乏决断的个性。所以松江对久女子坚强的个性感到很满意,相信这个媳妇必能弥补孝太郎个性上的缺点。对于早年失亲的久女子,她想像亲生母亲一样对待她。

松江梦想着一起去买衣服,或是一起去看戏,有时候一家三口到外面去吃饭,但是这个梦想自从他们度蜜月回来后就破灭了。久女子极端不愿意和松江有任何牵连。她说完全不喜欢受别人照顾,什么也不会来商量,而且也不愿意别人和她商量,连说话都嫌烦,甚至于见个面都尽量避免。

虽然如此,婆媳俩还没正面冲突过,也许是久女子不常在家的关系。早上8点和丈夫一起出门上班,下班回来,再早也是八九点钟了。偶尔工作捉早结束,就会和孝太郎联络,两个人在外面吃过饭才回来。星期天要外出,逢过年休假时,夫妇俩就会出去旅行。

久女子似乎也没有比较要好的朋友,也不和左邻右舍来往,所以,倒也不会对外人说一些对婆婆不满的话。

站在书法教师的角色地位,松江不希望别人知道她和媳妇不和。对于那些学书法的学生,因为在儿子结婚前过分吹嘘久女子的好处,现在也不能改口说自己看错了人。

“真是好,婆婆和媳妇都有自己的工作。”

只要有机会,那些和松汪来往的人,都会表示他们对松江家庭的羡慕。如此一来,松江的虚荣心也不许她向外泄露对媳妇的不满。就因为没有办法向外发泄,松江的怒气积存在心底,与日俱增。

让她最不服气的,是孝太郎完全迷上了久女子。结婚前一切惟母命是从的儿子,结婚后就完全听老婆的了。之所以会演变成这个情况,松江推测是他们夫妻俩的晚间生活所致。

新婚不久,松江就从久女子嘴里听到一句很不简单的话。

“婆婆,孝太郎真是个很纯真的人。都快30岁的人了,还说他是第一次……度蜜月的时候,晚上他还会像小孩子一样哭呢。”

松江真想大叫,那种大块头的女人有什么好。

孝太郎青春期的诚实,曾经是松江引以为荣的,如今却是她嫉恨、气愤的原因。

孝太郎如果认识更多的女人,和更多的女人来往,就不会迷上这种女人了。

二楼传来水声。结婚不久,久女子就提议在二楼安装冲水马桶。

松江看着二楼,身体感到僵硬。就好像有意嘲笑松江似的,

水声又传来第二次,响遍整个空间。

自从发生过这件事以后,久女子几乎不和松江说话。

但是生活并不因此发生变化。

夫妻俩每天吃完松江准备的旱餐,也不稍事收拾就走了。松江觉得太过分,就把碗筷堆在那里不动。但是经过好几天,久女子也不洗。厨房的操作台堆满了用过的餐具。家里的餐具有限,松江没有办法,只好清理。于是和过去一样,打扫卫生或是收拾、晾晒的衣服,仍旧是松江的任务。

敬鬼神而远之。松江只好认命了。如果不这样安抚自己,就会情绪混乱得没有办法写字了。

“下川太太的家是最理想的,以后的家庭,都应该这样才对。”

又恢复了邻居口中平安无事的生活。

所幸源平草没有枯萎。松江每次看到久女子,心里就有火,只好过着用水浇火的日子。

七月底,孝太郎和久女子说是都有公假,要一起到冲绳去玩,而且是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松江才听儿子说的。

四五天不在家,也该间一问婆婆是不是方便。半句话不吭,提起旅行箱就走,对这种媳妇,松江真想打她一顿。

“孩子去旅行了,会不会寂寞?”

碰到邻居这么问,松江还会说漂亮的话:

“哪里,久女子也要我一起去的。可是,我还要教书法,况且冲绳那种地方也适合年轻人去。所以我叫他们趁我还有精神看家的时候,多到各地去玩玩。”

邻居们听了都很感动。

“真是体贴的婆婆,你媳妇实在很幸运。”

可是就在他们出发后的第二天,松江从信箱拿到一张明信片,顿时茫然不知所措。

那是国民住宅中签的通知单,收信人是下川孝太郎。

从来没有听说儿子参加国民住宅抽签的事。不但没有听到久女子说过,孝太郎也不曾提起。

松江不动声色地打电话到寄信处询问,知道大约需要一笔100万元的现款。

头期款100万元,余款分20年偿还。

松江感到迷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目前这栋房子虽是租用的土地,但是房子的所有权是自己的。房屋虽然老旧,仍是下川家的财产。

虽然自大战前就修过几次房子,但是房屋构造仍然老旧,也不容易安装冷气,完全不适合现在的电气化生活。松江也知道,久女子为此向儿子抱怨过多次。

大概是因此想更换一栋近代的公寓住宅吧!国民住宅只有夫妻两个人住太宽了。房子在东京市郊。尽管惊讶得几乎昏倒,但是松江多少也考虑到现实的问题。

这一带马路拓宽了,来往的车辆也多,开始呈现空气污染的问题。从各方面考虑,搬到郊区也不是坏事。

“空气不好,最影响老年人的健康。”

想到孝太郎曾经一面看报一面说的话,松江很自然地就往好处去想了。

不过,参加国宅抽签也应该事先商量一下才对。如果要搬家,对于学书法的学生,还有书法老师都需要做一番安排。

想到各方面的问题,松江也只好等儿子媳妇回来再说。

他们回到家时,天已经晚了。

松江听到开大门的声音,拿起明信片走出房间。

“还没睡呀。”儿子皱起眉头。“快睡吧,不用管我们了。”

夫妻俩径自走进起居室,仿佛松江是个多佘的人。松江拿出明信片。

“你们不在的时候收到的。”

孝太郎接过去看。久女子也探头来看,马上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意思?买国宅?那这栋房子怎么办?”松江问。

孝太郎儒弱地看着久女子,久女子向孝太郎眯眼示意。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

孝太郎被母亲这么一问,满脸困惑。

“没想到这么快抽中。”

“这样妈妈会有很多困难。处理这房子不是三两天的事,还有我的学生们……”

久女子突然笑起来。

“婆婆想到哪里去了,那些都不必操心。”

她从孝太郎手中拿过明信片,放进皮包,继续说:

“婆婆和以前一样就可以了。这房子的地是租来的,房子根本不值钱。地上物的权利处理起来很复杂。我想不如就这样保留权利,将来会有好处的。”

“可是,久女子……”

“国宅那里只有我们两个搬过去,和婆婆没有关系。”

“你是说要留下我一个人?”

“婆婆还很年轻,况且我们两个现在也都是很晚才回到家里,我想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而且我们走了以后,你就不必再帮我们收棉被或衣服;我也不会再踩坏婆婆的宝贝杂草了。”

“久女子,你……”松江激动得舌头都不听指挥了。“你为了踩坏草的事,竟然想分居?”

“怎么会呢?”久女子笑得很舒畅。“参加国宅抽签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如果突然申请就能立刻中签,那住宅荒这个说法早就成为历史名词了。”

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去泡了两杯即溶咖啡来。

“孝太郎,”松江慌张地转向儿子,“你不会留下妈妈一个人,离开这里吧?”

儿子用手搔着鼻头,好像小时候做错事被母亲责备时一样,露出尴尬的苦笑。

“怎么办?”

他在妻子送过来的咖啡里加上糖。

“没什么怎么办。鸟儿长大了也要离开母巢,筑自己的巢,这是自然法则。”

久女子的话非常流畅。

“近年来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由于母亲的过度保护,造成愈来愈多的男人永远没有办法断奶。没有独立性,依赖心特别强,没有决断力,不负责任,但是个性却很温柔。”

松江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说出这种话。

孝太郎难为情地坐在那里喝咖啡。

“一个人到达一定的时期,应该要离开父母的身边,自己独立。这样,他本人能够成长,社会也会肯定他是一个成熟的人。做父母的,对准备要独立的孩子,不要扯后腿,这也很重要。同时,父母也没有权利那样做。”

久女子发表着言论,松江偶尔回应以情绪化的话。孝太郎一直保待着沉默,然后对两个人说了些安抚的话就上二楼了。

这件事当然没有结论。

松江这一夜没有办法人睡,心里只在想,讨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媳妇,该如何设法阻止儿子搬出去呢。

第二天,松江得到横滨教书法。

儿子和媳妇8点要上班。她很想在上班前设法单独告诉孝太郎,她完全没有要分居的意思。可是,久女子好像已经看出她的意图,夫妻俩一直待在卧室里,直到8点钟,直接出门上班去了。

松江9点钟锁门离开家。

横滨工厂宿舍的书法课从上午l0点到下午5点,员工轮流到宿舍来练一个小时的书法。

这个工厂的老板很喜欢书法,他认为书法可以怡情养性,因此,肯在工作时间内让员工学书法。

松江从横滨回来时已经将近7点钟了。打开大门,进人起居室,开了灯。

儿子和媳妇还没有回来。房子关闭了一整天充满热气。松江打开窗户后,来到厨房准釜喝茶。这时她吓了一跳,放在厨房角落的电冰箱不见了。仔细再看,电子炉和烤面包机也没有了。架子上的煮锅和平底锅少了几个。

餐具柜空出三分之一。

松江跑回起居室,这才明白了刚才开灯时就觉得怪怪的原因了。彩色电视机失踪了,音响也不见了。

松江的呼吸乱了,她跑到二二楼,战战兢兢地打开他们的卧房门。卧房里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所有的家具完全搬走了。固定在墙上的衣柜里,连衣架也没有留下一个。

隔壁孝太郎的书房也一样。房角的书架剩下几本杂志,地上堆着垃圾。

松江几乎昏过去,勉强回到楼下。

他们趁松江不在家的时候搬走了,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松江感到被儿子抛弃的悲哀,却流不出眼泪。

松江对久女子以欺骗的手法搬走感到愤怒,也气孝太郎无能地让媳妇牵着鼻子走。松江心里像有一把火在燃烧。

松江像石头般地坐了几个钟头后,突然电话铃响起。她慢慢地站起来拿起话筒。

“妈妈?”

是孝太郎的声音。

“你很惊讶吧?”

松江说不出话来。很想对他说几句话,但只感觉血液往上冲,只在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声音。

“不用太担心,又不太远,我会常常回去玩的。”

“孝太郎!”

她勉强发出声音。

“你哪来的钱?”

这并不是预先想好要问的,而是突然冒出来的问题。

“钱?”

“国宅的钱。”

松江不知道孝太郎哪里来的100万元巨款。

“啊!哪个呀,”孝太郎毫不在意地回答,“是久女子存的钱。我们从结婚以后就把两个人的薪水存起来,加上她以前的存款,勉强够了。”

儿子打的好像是公共电话,传来时间结束的信号。

“妈,我很快会回去的。”

电话挂了。松江心里又涌出悔意。自从他结婚以来,自己就没有要过他们的生活费。

自从孝太郎工作以后,松江就把儿子的薪水当做是他的零用钱。长久以来独立负担家庭开销的习惯,使她不指望儿子赚来的钱。

偶尔儿子会买来蛋糕或水果,或是拿奖金买皮包或皮鞋送她,她就十分满足了。

儿子结婚时,松江应该向他们要餐费的,但拖拖拉拉地一直没有明白地提出要求。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被视为小器的母亲,而且,即使她暗示他们,久女子也丝毫不理会,她连l0块钱也没有拿出来过。

结婚以来,他们夫妻俩的一切生活费用都依靠母亲。到头来,却用自己的存款购买国民住宅,搬出了这个家。

这是怎么回事,母子二人的生活变成三个人,开支当然会增加。松江存款簿里的金额,距离100万元还有一大截。

松江以茫然的眼神环视起居室。

在原来放电视的角落掉着一张纸片,松江捡起一看,是照片,像是他们度蜜月时照的,久女子和孝太郎并肩坐在悬崖边上。

松江的心已经完全被媳妇抢走儿子的念头所占有。

温柔的儿子,老实的儿子。

读小学时,要开家长会,儿子一定会要求:

“妈妈,要穿漂亮的衣服来哟!”

学校运动会,中午休息时,孝太郎会比其他的孩子先跑到观众席,吃她做的饭团。

“我长大了一定让妈妈轻轻松松的,您放心。”

孝太郎只要有机会,就会跑到她耳边轻语。

“我会讨一个温柔的媳妇,妈妈不用担心。”

言犹在耳,人事已非。

松江心想,必须要抢回孝太郎,等到久女子有了孩子就更来不及了。必须尽快地把儿子抢回到母亲身边来。

但如何才能……松江双手紧紧握在胸前,思索着用普通的方法绝不可能叫他们离婚,久女子没有答应的理由。

就在这时候,松江心里萌生了杀意。

松江决定半年以后实行这个计划。

同时,为了完成这个计划,松江刻意地改变了自己。

首先,对来家里学书法的学生,除了小学生以外,只要是大人,见人就赞美自己的媳妇。

“那个国宅啊,实际上是为我抽的。因为这一带的空气实在太坏,他们都说这里不适合老人和小孩居住,年轻人以后还会生孩子。久女子哭着要求我住到那边去,我还留在这里,是我的任性。因为我不习惯没有庭院的生活,我不希望和费尽心思收集的武藏野的野草离开,而且我还得教书法。久女子虽然要求我不要工作,舒舒服服地过着退休生活,但是,我至少还要做到60岁。现在她每天都会打电话来,问我一个人住有没有问题。她不放心,最好我能住到那里去。当然,将来有孙子,我会和他们住在一起的。久女子有工作,她还是很依赖我的……”

松江的话是无止境的一—

很小的时候久女子的父母亲就去世了,可还是很温柔体贴,最使她高兴的,是把她当亲生母亲般依赖;或是久女子的工作对社会很有益处,尽量希望久女子继续工作;或是久女子买衣服给我;或是久女子约我去吃饭等等。松江讲这些话时显得非常幸福,使听的人都相信这是个美满的家庭。

孝太郎虽然嘴上说偶尔会来,但是,自从搬走以后,就没有回来过。

松江也故意一个多月不去理会他们,然后把银行保险箱的钥匙用挂号信寄给他们,收信人是孝太郎和久女子,而且还在信上诚心诚意地说自己年纪大了,为了怕遗失重要的钥匙,希望他们替她保存。搬家后可能需要不少钱,必要时可以随时从这里提出使用。

保险箱里有丈夫遗留下来的公司股票、证券和公债等。松江认为即使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们,他们也不会立刻兑换成现金。就连松江也知道,现在把这些卖出去很吃亏。再说,不管怎样,股票一年至少可以分到l00万的红利,久女子那么会计算,不可能把它卖掉。

过了一个多礼拜,孝太郎下班经过这里。他说收到钥匙了。

“我们现在并不需要钱。”

孝太郎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没有关系,由你们保管好了。妈妈也在工作,一个人不需要多少生活费,股票要到明年才分红,那时候,可以给久女子买颗钻戒。”

因为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所以松江一句话也没有埋怨,也没有那种态度。她还简单地做了一点儿子喜欢吃的菜,让他喝啤酒,又到附近的肉店走了一趟,买了两份牛排。

“拿回去和久女子一起吃吧。”

她故意不留孝太郎在家里吃饭。

“麻烦妈妈了。”

孝太郎迅速地吃完松江做的菜。

“每天早上都吃速食面,我们两个都在工作,实在没办法。可是偶尔也会怀念妈妈做的热呼呼的汤。

“晚上也是在外面吃的机会较多,偶尔久女子做饭时,也只是到超级市场买些现成的炸肉丸或沙拉,摆在餐桌上而已。”

“不是向妈妈抱怨,超级市场的现成菜根本不能吃。冷冻食品还可以……”

孝太郎举出很多冷冻食品的名称,例如玉米汤有什么好喝之处,哪里的烧卖又贵又不好吃等。

孝太郎从小吃松江做的菜长大,对久女子所做的没有色香味的菜几乎是失望透顶。这点松江看得很清楚。

仔细看看,已经是夏天了,可是他身上穿的衣服既脏且旧。大概是经常在外面吃饭或是吃冷冻食品,吃的花费太大,就缺钱买衣服了。依照松江的做法,换季时,不管怎样也要买新的内衣和袜子,为他淮备新的衣物。

一直到夏季结束,松江都没有去看儿子和媳妇。但只要有机会就送去各种东西、食物或进口的毛巾,或是新家庭可能需要的、而且都是很昂贵的东西。

孝太郎偶尔回来,松江就拿出看冢本领,做儿子喜欢吃的东西,还给他喝啤酒。她比谁都清楚孝太郎的口昧。

但是,她绝不给他饭吃,每次都让他带鱼啊、肉的回去,让他和久女子一起吃。此外,在孝太郎回去时,她会尽量让他带些学生送来的礼物。有威士忌、油、糖、红茶,甚至还有法国香水。

每次回来,孝太郎对妻子的不满就会增加。久女子可以说根本不会作菜,也不擅长打扫或整理家务。只是特别喜欢洗衣服,据说下雨天,连房间也挂满了衣服。

“实在很煞风景,都没办法安心看书。”

儿子说,还是妈妈的地方好。

“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插着花,看了心里就舒服。”

久女子对穿着不讲究,也让孝太郎感到乏味。

“只穿长裤和衬衫。出去时还会打扮打扮,但是在家里,连头发都不梳,头上绑条毛巾就过一天。”

松江很勤于换衣服。整理院子或打扫时,会穿工作裤装,做完后,立刻会换衣服。换和服时,腰带也会同时换一条。因为是在家里教书法,穿着很自然地就保持得很清洁。她知道冬季时换一套和服外套就能改变气氛的要诀。

到了9月,松江从儿子嘴里知道久女子怀孕了。

“还不是很确定,但是每天恶心、呕吐,真烦人。”

孝太郎似乎对自己有孩子的事,不像松江所担心的那么感到高兴。当然,男人大概要等孩子生下来,长到相当可爱的程度,才会对孩子产生感情。

孝太郎甚至对久女子怀孕初期因生理因素而变得更懒惰、歇斯底里等,都感到十分不满。

“那是没有办法的,每个人怀孕都是这样,你应该安慰她。”

松汪笑嘻嘻地劝他。到目前为止,不论儿子说了久女子什么坏话,她都不会添油加醋。

“久女子在上班,你还说这种话,那她太可怜了。”

松江一直是这种论调。这么一来,儿子就更数落起老婆的不是了。

松江觉得这种情形很有趣。当初松江诉说久女子的不是时,孝太郎都会袒护久女子。松江生气,他就更说久女子的好话。

现在情况反过来了。

l0月,衣服换季过后的一个星期天,松江第一次打电话给儿子和媳妇。

她说到附近办事,有东西要送他们,问可不可以过去。

孝太郎在社区的公车站牌处等她。

“房子都很相似,我怕妈妈迷路。”

他们住在顶楼,看得出房间刚才匆忙地整理过,但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打扫。家具上有一层灰,地板也没有光泽。

久女子的态度很好。大概是两个月来送了不少东西的关系,人啊,实在是很现实。

“唤,好美的风景。”

松江看着窗外,表示很欣赏,但是又补充了一句。

“但还是不适合我。像我这样的老年人,还是住有庭院的木造房屋比较适合。”

这么说是表示她这么殷勤地送东西,并不是想来住。

“婆婆不寂寞吗?只有一个人。”

久女子倒说起好话来了。似乎对自己坚持要分居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我习惯一个人生活。就是以前孝太郎在的时候,他也是整天不在家,回到家就上二楼。有没有他都一样。”

“说得太狠了吧!”

孝太郎故作不满,久女子去准备茶。送出来的茶的确很糟,难怪孝太郎不满。松江对茶很讲究,家里经常都淮备着高级茶叶。

“恭喜你,久女子。”松江祝贺她怀孕,又安慰她说,“不过,你还在上班,一定很不方便,千万要小心身体。”

今天带来的礼物是l万元的礼券和水果。

“有一个学生要结婚,特地送来的。不过我不想买什么,就送给久女子用吧。”

松江说有婴儿以后,会需要很多东西,如果是二三万元的东西,她可以送他们。

“本来是应该为孙子买点东西来的,但是近年来都是新产品,我都不懂了。买来没有用的东西也是浪费,就给你们钱吧。”

久女子显得非常高兴。贪财的程度超乎松江的想象。

临走时,松江不经意地说。

“要不要偶尔来帮你们打扫打扫。怀孕初期要多保重,不要做太粗重的工作。”

“实在不好意思,要麻烦婆婆了。”

久女子夸张地诉说身体感到疏懒倦怠。

“你在上班,那是应该的。那么我就偶尔来帮帮忙。”

松江很顺利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每个礼拜两次,松江都带着久女子可能会喜欢的东西来国宅打扫卫生。

来了之后,她很惊讶他们居然能把房子弄得这么脏。碗柜好像从来没有擦过,厕所也看不出来什么时候打扫过。

“变得这么漂亮。”

儿子下班回来表示很感动。但是松江没有说久女子一句坏话。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气愤地说:

“她这个人怎么搞的,懒也不是这种懒法。”

她替他们做晚餐,但是自己绝对不吃就回去了。

久女子和邻居没有什么往来。但是,不久后,松江的行为传遍了左邻右舍。

“你真是个好婆婆,你媳妇真幸福。”

在社区的院子或是楼梯上碰到邻人,他们都会这样说。可是松江会反过来赞美媳妇,毫不保留地说媳妇是多么温柔可爱。

可是实际上,久女子很快就习惯了婆婆的服侍。俗语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初的感谢,习惯以后就变成理所当然。

不久之后,久女子开始对松江表示不满。从吃饭的莱开始挑剔,到打扫时动了东西找不到,或是玻璃没有擦干净。自己什么也不做,挑毛病的功夫倒比谁都行,而且观察入微的程度也令人惊讶。

不管久女子说什么,松江都没有反驳,只反复地抱歉,然后设法讨好久女子。

另一方面,松江非常耐心地等待机会。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使她放弃决心。

她知道她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和久女子妥协。这般服侍她,还不知道感谢,用她就像用下人一样。她能动的时候尚且如此,等她老得不能动也没钱的时候更不用说了。

她的杀意毫不动摇。到了11月,久女子因为怀孕的关系,不断地诉说身体的不适。当她说站起来头会昏的时候,松江带她去做身体检查,并对医生特别强调这一点。

“她去上班有没有关系呢?如果在外面头昏的话该怎么办呢?”

医生看松江非常不放心,笑着说:

“这是怀孕造成的。不久就会自然消失,暂时多注意一下就行了。”

于是,医院里也知道她是个好婆婆。

来医院看病的人大都是社区里的人。

这一天是星期天。

下午就开始下雨,一直到晚上都没停。这相当符合松江暗中考虑的条件。下雨天,社区里的人很少打开窗户,这里的人好像特别在意别人的眼光,大部分的人整天都拉上窗帘,到了晚上更是如此。

黄昏时,久女子比儿了早回来。回来以后就像很不舒服似地坐在厨房里。松江在烧洗澡水、准备晚餐,一切弄妥后,刚好儿子回来。

松江要孝太郎先洗澡。

外面已经漆黑一片。阳台上有遮雨篷,在阳台上有晒衣服的绳索,松江把浴室的垫脚布放在绳索上,没带进来。她这样做当然是故意的。等孝太郎开始洗澡后,慌慌张张地对久女子说:

“糟了,垫脚布还晾在外头。”

看电视的久女子站起身来。

“对不起,上午打扫浴室时挂在阳台上的绳索上了。”

“婆婆也真是的。”

久女子用力拉开门帘,先走到阳台上。

“怎么可以这样,雨都吹过来了。”

久女子伸展腰想拿绳索上的东西,松江对着她的腰,用力推过去。在推之前当然没有忘记查看一下附近的窗户。

久女子手里拿着浴室的垫脚布,倒栽葱一般地从八楼摔了下在去。

当场死亡。

在守灵和出殡期间,松江一直在哭泣。

“都是因为我忘了收回垫脚布……”

没有人怀疑是久女子走到走廊上,突然受到冷风吹袭,以及伸腰的关系,一时头昏才摔下楼去。

松汪演得很小心,如果哭得太过分也不自然。

理想的家庭,婆媳之间和好的印象产生了效果。

没有人会想到是婆婆把媳妇推下去的。

“她多盼望能有一个孙子,真可伶。”

“希望她不要因此自杀。”

社区里的人都对松汪表示同情。

久女子的大哥从福冈赶来参加葬礼。

松江本人没有和什么亲戚来往。

松江和回家的儿子温馨地迎接新年。

国宅当然很快就处理掉了。

过年时因为在办丧事,没有人来拜年。松江工作做的很有劲,舒舒服服地生活着。

又恢复了儿子结婚以前的日子。

孝太郎对母亲温柔而孝顺。股票和有价证券都和以前一样放在保险箱里。拿到股利后,松江想买一套和服,和儿子一起去冼温泉。

“妈,”儿子看报纸看了一半,回过头来说,“不要想得太多。是久女子自己的命不好。”

孝太郎看到母亲在想心事,安慰她说。

“都有孙子了。”

松江不得已只好这么说。

“不要再说了。”儿子翻开报纸。“以后我会找一个妈妈满意的媳妇,比久女子更好的、能孝顺妈妈的人。你放心吧。”

松江手里的茶慢慢冷却了。

上一篇:大师的模特
下一篇:白色殉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