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刑警站在门外,他一说是警察,大泉正雄便绷着脸打开了门。
大泉是一个留着长发的高个子男人。
他年龄24岁,无业,在去年年底之前,一直在吉祥寺的快餐厅里当酒保,因殴打顾客被解雇了。他与白河惠利曾经属于同一个结帮骑摩托车撒野的团伙成员。
这是警方对大泉所了解的大致情况。
“有些问题要问问你,行吗?”
松木警部问道,大泉便机械地点点头。
工藤刑警跟在松木警部的背后走进大门边狭窄的过道,关上了房门。
大泉感到一阵颤瑟,不安地站着,打开了暗淡的电灯。他身穿着毛衣。
“白河惠利,你认识吧?”
等着工藤刑警打开笔记本,松木警部便迅速地开始提问。
松木,刑警部长,40岁。矮胖的体魄,戴着一副墨镜的脸庞,给人的感觉像是中学或高中的教师。他平时待人非常温和,但对证人或嫌疑人的询问或审讯却非常严厉而执著。大泉仍默然地点点头。也许很少晒太阳的缘故,他的脸色很苍白。
“你们是什么关系?
“以前有过来往。”
他终于开口了。
“不仅是以前,最近还有来往吧?”
“也谈不上是什么交往,只是偶尔遇见,一起喝喝酒。”
“就这些吗?”
“呃……”
“死的事呢?
“知道的。在电视上看到了。
大泉慌忙加了一句“在电视上……”
今年2月13日的深夜,白河惠利在东京都西多摩郡日出町的一幢别墅里死去。她是被烧死的。发现时另有一个与她一起被烧死的男人,叫石冈康明,是她原来的老板。
“你感到松了口气吧?
大泉的目光里一瞬间掠过畏怯的阴影。
“你向她借钱了吧?”
松木警部紧接着问,这是从白河惠利的女朋友那里听来的。
“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借了多少钱?”
“5万日元吧……”
“别瞒我们了!少了一位数吧?”
“……我不可能借50万元的!”
“那么,你借了多少?”
“20万!”
大泉呕气似地答道。
“听说利息每个月是百分之十吧。”
“是的。”
“你没有工作,所以也还不出钱,利息却不断地涨起来。据白河惠利说,如果这个月还不能还她一半钱,她就要将你的摩托车做抵押。她知道摩托车是你的命根子。”
大泉的眼睛里闪出戒备的神色。
“被你的老朋友这么一说,你就冲昏头脑了吧。”
“我没有听说过。摩托车的事,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么,要将神山芳枝叫来吗?她是听白河惠利说起过的。”
大泉一时答不上来了。
“大泉,慢慢地该说实话了。我们知道你的脑瓜子很好使。”
“可……可是,放火的不是我!我没有放什么火!我什么也没有干!杀白河惠利的不是我!”大泉叫喊起来。
“嘿!谁说放火了?谁说白河惠利被杀了?”
松木警部找到了破绽,紧追着问道,如一条敏锐的猎犬已发现了猎物似地紧咬着不放。
“电……电视机上说的。我在饮食店里吃面条时,看见报纸上都这样登着。”
大泉露出令工藤刑警他们感到意外的惊恐神色。
“看来有问题啊。这些事,我们还没有说过吧。”
“你们是在怀疑我吧?以为是我干的吧?”
“不对吗?”
“不对,不是我!”
“不是你?那么是谁?”
大泉咽了口唾沫。
“如果不是你,那么是谁?你知道凶手?”
松木警部没有放过大泉的破绽。因为大泉的讲法,给人的印象是:他知道凶手。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可能知道的。”
“是吗?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五天前,……上星期的星期三夜里,你在哪里?”
“我记得在……这房间里。”
“有人证明吗?”
“没有人证明,因为我一直是一个人的。”
“是啊。”
“这……”
见松木警部凝视着自己,大泉的目光便游移着露出不安的神色。
“这就奇怪了。”
松木警部接着缓缓地说道:
“上周星期三,13日的深夜……正确地讲是14日凌晨1点钟以后,有人听到你开着摩托车回来。只有你将摩托车放在楼梯下吧,看来不会有错。那人还听到摩托车发动机停下后,你走上楼梯的脚步声。”
大泉的脸色苍白,哑口无言。
“在凌晨零点到零点30分之间,如果在日出町的别墅里放火后逃回家,到这里国分寺正好1时左右……”
“不!不是!”
松木警部正说着时,大泉便拦住他喊道,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干的。
“那么是谁?你知道凶手吧?”
松木警部一把抓住大泉的前胸,像要将他提起来似地,严厉地追问道。
“不知道。是谁我不知道。不过,是一个女人。放火的是一个女人。那女人是开着汽车来的。”
工藤刑警吸了口气,感到意外。
“是一个女人?”
松木警部嘀咕了一句。他松开大泉的衣襟,朝工藤刑警问了一眼。那脸庞上虽有着些困惑,却不乏兴奋的神情。
“好,你讲讲吧。”
松木警部恢复了稳重的语调。
“你说凶手是一个女人,那么就是说,那天晚上,你也去了日出町的别墅,而且看见那个女人放火了?是吗?”
大泉点点头,一副横下心来的样子。从他的表情和态度来看,他的话,可以认定是事实。
这么一想,工藤刑警又感到一阵惊讶,因为怀疑他是放火杀人才追查到这里来的,想不到他却是纵火现场的目击者呀……
在寒冷中赶往纵火现场那幢别墅的情景,在工藤刑警的脑海里浮现了。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将他从美梦中惊醒。打电话的,是这天晚上值夜班的一个同事。
“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
工藤刑警这么回答着,一放下听筒,身体便颤抖了一下。颤抖一半是因为寒冷,一半是因为紧张。他回过身来,看了一眼放在枕边的闹钟,是凌晨3时35分。
准是又发生了什么案件,但只要是刑警,就毫无办法。他用水冲了一把脸。尽管如此,脑子里还迷迷糊糊的,脑袋有些沉。他脱下睡衣扔在一边,换上衣服,最后穿上女朋友阿桂替他编织的围巾,披了一件大衣。
一走出房间,寒意扑面而来,刺得脸颊有些发痛。虽说是在同一个东京都,但八王子的平均气温比东京都中心区低两三度,这一带仿佛要比八王子更低一至两度。
锁上房门,沿着铁楼梯下来,跑到楼下的停车场。汽车是朋友廉价让给他的,是一辆半新旧的家用汽车。发动机启动了几次才终于启动起来,好不容易才将车开动了。
说是八王子,住宅区靠近市北端,越过一个山巅便是五日市町。
进入2月份以后,雨雪都还没有下过,所以工藤刑警估计这时汽车也许不会打滑。他将汽车开到东京都公路,朝着五日市方向加快了速度。
工藤是五日市中央警署的刑警,当时他要去的不是五日市,而是管辖内的邻区日出町。
西多摩郡日出町——听到这句话,凡是熟悉多摩地形的人都知道它在哪里。工藤刑警出生在龟户,又在龟户长大,那里至今还保留着工商业者生活区特有的遗风。直到当上警视厅的警察、被配属在立川警署之前,他甚至都还不知道在同一个东京都内,竟然还有那样一个街区。
在这日出町,2月13回到14目的深夜,居住在东京丰岛区的公司社长下里雄太郎的私人别墅被全部烧毁。但是,倘若仅仅是烧毁,警察几乎不用出面。经消防署检证以后,如果对起火原因有怀疑,警察再去调查。要说为什么连不值班的工藤刑警都在凌晨3时30分被喊起,是因为从火灾现场发现了两具尸体,可能是一男一女。
20分钟后,工藤刑警进入了通往火灾现场——别墅的山道。
看来火势刚被扑灭,消防车拉着“呜呜”的警笛声一辆接一辆地回去了。
这条道很狭窄,汽车难以交错开过。工藤刑警将车停靠在离别墅的院子前有五六十米远的地方,等消防车开过去以后再往里开去。
院子在照明灯照射下变得通亮。深处,黑色的残骸还冒着烟。房子好像是木造的,散发着不太刺鼻的臭味。
刑警课长清川和侦破股长今井,还有松木警部,正和几名消防干部交换着看法。
见工藤刑警赶到,松木警部转过身说道:
“嘿!你辛苦了。”
工藤刑警向他慰劳了一句,便问道:
“死者的身份搞清了吗?”
“我也是刚到,比你早不了多少时间。看来还没有搞清。”
松木警部答道。
“别墅的主人是个叫下里的男人吧。那么另一人是他的家属?”
“不是。消防署接到火警报告,便马上打电话查找别墅的主人,是下里雄太郎接的电话,好像回答说家里人都在。”
“这么说来,是借给谁的……”
“这就奇怪了。听下里雄太郎说,他没有听谁说起过今天晚上要住在这里。”
“那么就是说,和别墅主人完全无关的一对男女强行住进了别墅里,还没有起火就已经躺下,被烧死在里面?……”
“现在还不能如此断定。总之,消防署听说里面没有住人,就放心了,便最先考虑不让火势漫延到后山上。初看四周没有人家,但如果火势漫延到山上,后果就不堪设想。”
“那么,别墅全烧了?”
“不会吧。”
松木警部朝消防干部那边扫了一眼,答道。
“楼房的木材都已经很旧,加上空气又干燥。而且,还是在500米之外的公路上路过的汽车看见那里窜出火苗才报警的,所以消防车赶到时,看来已经没救了。”
工藤刑警听着松木警部说着时,署长和其他刑警们也陆陆续续地赶到了。
警方在消防官的带领下观察了两具尸体。真正的验尸,必须等法医和验尸官赶到之后才能进行,但开始侦察总得先看看尸体。
尸体几乎已经焦黑,看不清他们的年龄,好不容易才能够分辨出男人和女人。据消防干部说,起火原因还没有查清,两人都是在北侧的和室里睡着时被烧死的。但是,如果与犯罪有关,也有杀人后纵火的可能。
警察们一边谈论著一边观察着尸体。这时,有关死者中一人的情报已经送达,说可能是下里雄太郎的长子雄一的女朋友白河惠利。据说,雄太郎将已经睡下的雄一喊起来问,雄一回答说,白河惠利大约在10天前对他说起过要用一用别墅,他便将钥匙借给了白河惠利。
“好!不管怎样,一名死者的身份看来是清楚了。”署长说道。
然而,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工藤刑警他们花了10个小时,才确定其中一名死者是坐落在新宿歌舞伎街上的一家俱乐部里的女服务员白河惠利,23岁。
白河惠利独自一人住在下落合的出租公寓里。因此,工藤刑警和松木警部向下里雄一打听到她的住处后,即使去走访,房间里也没有人。同时,死者的脸部都已被烧焦,纵然清雄一辨认,也难以断定是白河惠利。
要说为何确定一名死者就是白河惠利,是因为警方在那家俱乐部里向一名女服务员打听,得知白河惠利最近刚看过牙病。工藤刑警和松木警部以此为线索,在白河惠利的公寓附近挨家挨户地查找牙科医院,找到了她看病的那家医院,查明了这样的事实:白河惠利在医院被保存着的牙齿模型,和死者中一人的牙齿模型一致。
于是,两名死者中,女人的身份先得到了确定,但对男人的调查依然无从着手。
说向白河惠利的亲友打听一无所获,还不如说,与白河惠利有染的男人众多,亲友们无法将他们的名字一一道来。
在忙忙碌碌之中到了傍晚,尸体的解剖结果出来了:两人因烟熏窒息而死的可能性都很大,因为尸体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肺里全都是吸入的烟。只是,尽管直接死亡原因是窒息所致,两人在睡下前也都喝过酒,服过安眠药。如果想要自杀又另当别论,但如若不是自杀,这就奇怪了。难道还有第三者介入的嫌疑?
可疑之处还不至这些。天亮后消防署对火灾现场进行了勘查,结果是,火源很可能不是在楼房里,而是从楼房外进去的。看见起火后跑来救火的居民们大多也说,火好像是从楼房外侧的板壁向房里漫延的。
工藤刑警和松木警部一起赶回警署,听股长今井介绍了案情以后,感到放火杀人的可能性很大。就是说,凶手让两人服了放有安眠药的酒以后使之熟睡,然后从楼房外放火将他们烧死。
这时,问题在于凶手狙击的是死者中的哪一个。当然,可以认作凶手对两名死者都有着杀人动机,才将两人一起杀死,但更合理的想法是,凶手对其中一人有着强烈的谋害动机,另一人则是无意中被卷入的。
同时,凶手是知道两人昨天夜里住在别墅里,并能够诱使他们服安眠药的人。
工藤刑警心想,若是刻意杀人,凶手准是死者身边的人。他和松木警部商量着打算尽快地查明另一名死者的身份。
此后过了有30分钟左右,传达室来通知,说门口有人来提出,说烧死的人也许是他们的父亲。
工藤刑警和松木警部马上跑下了楼梯。
站在传达室门口的,是一个30岁左右的瘦削男子,和一个比男子年轻四五岁的中等身材的女子。
两人都脸色苍白呆滞。尤其是女人,也许因为恐慌和紧张的缘故,给人的感觉像是好不容易才站立着。
男子自我介绍说,是住在小金井市的石冈俊一,这女人是他的妻子美千代。
“那么,昨天夜里在日出町别墅里去世的,也许是你的父亲……”
松木警部催促着他讲下去。
“也许弄错了,但看了晚报以后,我想也许是我的……妻子的父亲石冈康明。”
石冈俊一答道。
这是一个讨女人欢喜的、鼻梁秀挺、脸神端庄的男子。既然将石冈康明说成是妻子的父亲,自己又与妻子的父亲同姓,那么想来他便是招女婿。
时间已过6时,所以传达室门前没有外来人,只有他们。
“听你这么说,石冈康明先生现在是去向不明,而且他和白河惠利认识?”
“是的。”
“遗体身上没有留下任何表示身份的东西,你们能说出什么特征来吗?”
“岳父去牙科医院治疗过蛀牙,我们还借来了病历卡的复印件。因为报纸上也说了他的牙齿模型。”
“是吗?这样的话,马上就能查清楚。你们先跟我来吧。”
工藤他们将两人带到署长室隔壁的接待室里,向石冈俊一借了复印件,亲自将复印件送到鉴别课的房间里,请他们与死者的牙齿模型对照。
“没错。这是同一个人的牙齿呀。”
鉴别股长兴奋地说道。
至此查明,与白河惠利一起死去的另一名死者,是居住在小金井市的石冈康明,年龄57岁。
工藤刑警他们返回接待室,将这一事实通知石冈夫妇时,还非常婉转地说:“很遗憾……”
美千代用祈求的目光望着松木警部,当听说确是她的父亲时,她当场晕了过去,在沙发与桌子之间瘫软下去。
石冈俊一慌忙抱住她,让她在沙发上躺下。美千代将头侧向一边,脸色像白纸一样,像是受到了非常大的刺激。
“要紧吗?”
松木警部问。
“不要紧。我想只是头晕吧。”
石冈俊一答道。他的脸庞也失去了血色。
“妻子在家是个独生女儿,从小就受到宠爱,尤其是父亲对她特别宠爱。”
石冈俊一又解释说,所以她受到的刺激也许太大了。
“哦。”松木警部请石冈俊一坐下,然后和工藤刑警一起坐在他的面前。美千代不醒来就无法去辨认尸体,因此他俩决定先向石冈俊一了解情况。
松木警部首先询问了石冈康明的家庭人员的组成。
“岳父和岳母瑞江,还有我们夫妇共四人。”
石冈俊一答道。
“不过,我和妻子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另一幢房子里。”
“你们住在小金井市的哪里?”
“N町。”
若是N町,工藤刑警很熟悉。因为从武藏小金井车站朝阿桂工作的汽车驾驶训练场去时,要经过那条道。那条街区很短,道边还留着灌木林。
“他的工作是什么?”
“是石安超市公司的老板。”
“是超市公司的社长吗?”
“是的。”
“规模有多大?”
“在小金井市内只有四家店铺。我和妻子也都在其中之一的武藏小金井站前商店里工作。”
“石冈先生,你是店经理?”
“是的,不敢当。”
松木警部点点头:
“那么,石冈康明先生和白河惠利是什么关系?”
“白河惠利高中毕业后在我们店里工作了二年半。”
“难怪。就是说,是社长和原职员之间的关系吗?但是,仅仅是这样的关系?”
石冈俊一露出为难的表情,朝美千代瞥了一眼。美千代闭着眼睛,但好像已经醒了过来。
“因为别墅里就他们两人,没有其他人。”
“是的。”
“应该讲是相当密切吧。”
“我想是的。”
“石冈先生,你们不是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吗?虽说报纸报道说原职员被烧死了,但光凭这一点,你们还不会将它与石冈康明先生联系起来吧。”
“详情不太清楚。只是,感觉到他常去她的公寓里。”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是白河惠利向原来的同事们泄露的,所以在店员们中间传开了。”
“石冈康明先生的夫人怎么样?她知道这些事吗?”
“岳母身体很弱,很少离家,所以我想一般不会知道。”
“那么,你们到这里来,她知道吗?”
“也不知道。所以,怎么告诉她才好,我正在犯愁……”
石冈俊一垂下了眼睑,灰暗的脸色变得更加灰暗。
美千代也许正听着他们的谈话,她躺在沙发上用双手捂着脸抽泣起来。
“不过……”
松木继续讯问与两人的内心沉痛无关的话题。
“昨天夜里,石冈康明先生外出时说到哪里去了?”
“他离家的时候不是昨天夜里,是前天。说好前天早晨去千叶县的茂原,和做蔬菜包装的农家见见面,今天白天回来的。”
“那么就是说,从千叶到东京,他昨天就已经回来了,但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日出町的别墅里?”
“我想是的。”
“虽说今天白天没有如约回来,但你们看了晚报以后才引起注意的吗?”
“刚才我说过,我们觉得怀疑,只是向岳父约定在茂原要见面的那个人打电话时,对方反过来问我说,石冈社长不是昨天晚上就回家了吗?我才突然着急起来。……”
“这么说,没有人知道石冈康明先生昨天晚上住在日出町的别墅里吗?”
“我想没有。如果白河小姐向谁说起过,那又是另外一件事。”
“那么,你知道有没有特别憎恨石冈康明先生的人?”
“没有。”
“你夫人怎么样?”
见松木警部提问,美子代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
“行,你躺着讲吧。”
松木警部慌忙阻止道。
但是,她用喃语般的声音回答着“不……”便探起了上半身。
“不要紧吗?”
石冈俊一回过头来,安慰似地望着妻子。
美千代轻轻点点头,然后回答松木警部的提问:“我想没有人知道他住在那里。”
“是吗?”
“报纸上说火灾很可能是纵火引起,警察也认为是有人为了杀害我岳父才放的火吗?”
石冈俊一问松木警部。
“不是没有那种可能性,所以只是问问。石冈康明先生和白河惠利两人,除了喝过酒之外,还服过安眠药,这我们还没有公开。”
“安……安眠药!”
石冈俊一吃惊地问道,美千代也突然颤抖了一下。
“石冈康明先生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吗?”
松木将目光朝着美千代。
石冈俊一也看着妻子的脸。
“不,没有。父亲服的是维生素片。”
“这么说,是有人让岳父服了安眠药后让他睡着了再放火……”石冈俊一用恐惧的目光望着松木警部。
“过程是这样的,但只是没有人知道石冈康明先生昨天夜里住在别墅里,那么目标也许就不是石冈康明先生。”
“如果不是岳父,放火犯的目标是白河惠利?而且岳父是被卷在里面了?”
“这也是一种可能。”
美千代好像已经不想再听似地摇着头,用双手捂着脸又抽泣起来。
到此为至吧。松木警部停止提问,要求他们去辨认尸体。说是辨认,要确认是石冈康明实在很勉强,但那是一种让他们领回尸体的手续。
即使得知两名死者的身份,警方的侦查工作也没有显著的进展。
工藤和松木认为放火杀人是明摆着的事实,但没有证据,搜查本部还不能设立,这也是一个原因。
关于被害者的形踪,虽然查明石冈康明确于13日下午8时后从青梅线福生车站坐出租汽车去了别墅,但白河惠利是何时,坐什么交通工具去的?这还一无所知。
起火时间被推定为“14日凌晨零点到零点30分之间”。因此,重点是寻找目击者。即,在那段时间的前后,有没有路过通往别墅那条道的人。
但是,除了附近的居民证实在凌晨零点半时好像听到有一辆摩托车出去之外,没有其他有助于侦破的线索。
当然,工藤刑警他们还分别清查了石冈康明和白河惠利的社会关系。如果认定两人服用的安眠药是事先混在威士忌酒瓶里、当作礼物送给石冈康明或白河惠利的,就必须要有一个前提。就是,那人是知道被害人要去别墅,才会让他们服安眠药的。因此,他们便调查了有没有——对两人中的某一人可能有着杀人动机,可能知道他们13日夜里住在别墅里的人。
结果得知,石冈康明无论在性格上还是在生意上,都不乏强悍,也许无意之中得罪了别人,受到他人的强烈憎恨。关于白河惠利,听说她为了几个脏钱而没有知心的朋友,被大家所厌恶。
但是,尽管如此,依然没有出现对两人中的某一人恨得要死或有着你死我活那种利害关系的人。而且,如果再加上“知道石冈康明或白河惠利于13日晚上住在别墅里”这一条件,就不得不承认,那样的人实在找不到。
从利害关系这一点来看,石冈康明的女婿石冈俊一不可能没有动机。他五年前与石冈康明的独生女儿美千代结婚,同时成了石冈康明的养子,他辞去了以前在信用金库(管理国家或公共团体现金出纳的机关——译者注)的工作,进了石安超市公司。因此,石冈康明如果死去,他不仅能掌握石安超市公司的实权,还能继承与美千代同等的遗产。
同时,在石冈俊一身上,出现了他与白河惠利之间有着特殊关系的形迹。一个与他相似的男人经常出入白河惠利的公寓,但他本人否认了。假如那人果真是石冈俊一,那么他就有可能会觉察到石冈康明以去千叶出差为幌子与白河惠利约好借别墅住下的事。
于是,工藤对石冈俊一进行了调查。但是,一无所获。没有找到石冈俊一与白河惠利有着特殊关系的证据。关于动机,考虑到石冈家的全部财产早晚都是他和美千代的,却为了提早得到而冒着杀人的危险,这样做太不值得。警方不得不对此予以否定。
何况,石冈俊一有着可靠的现场不在证明。规定休息日(星期四)的前一天即13日,从晚上9时左右到第二天早上快4时,他和部下一起在打麻将。地点是在石冈俊一夫妇居住的石冈家的小屋子里。三名职员异口同声地证明,打麻将时,石冈俊一一直打到底,没有离开过座位。
从小金井市N町到日出町的别墅,开车需要50分钟到一个小时。那么,即使速度快得飞起来,往返至少也需要一个半小时。三名职员只要不是同谋,若有这么长的时间不在场,是不可能不引起注意的。况且三名职员全都是同谋,这种可能性等于零。因为若有同谋,代替自己去放火只要一个人就可以了,却没有理由将危险增加三倍。
并且,那天晚上在母亲居住的主楼里先睡下的美千代也说,她为准备夜宵而离开小屋子时,是11时半左右,那时四人都围在一起打麻将。
警方的侦查受阻了。
就在那时,从白河惠利原来结帮骑摩托车撒野的一名团伙成员那里听说,大泉正雄好像向白河惠利借过钱。
工藤刑警他们立即赶去地处国分寺的大泉家,向居民们进行了调查,而且从住在楼下的居民那里打听到“13日深夜听到大泉的摩托车声”,这才找到了他本人。
大泉的话,令工藤警部他们感到惊讶。
13日,将白河惠利送到日出町别墅里的,正是他。据他说,前一天白河惠利打来电话,要他在明天下午用摩托车到下落合的公寓里去接她,将她送到日出町,算作抵消一个月的利息。他便按此去做了。
到达别墅时,是傍晚5时左右。白河惠利虽说今晚上住在这里,但没说有男人要来。大泉问她有没有准备吃的,她回答说两三天前来看房子时已随便带来一点吃的东西都放在冰箱里了,一边还好像嫌他麻烦似地赶他快回去。
大泉虽然回到了家里,却莫名其妙地担心起来。在半夜过了11时,他出去吃夜宵时顺便又去了别墅。
但是,别墅里连灯也没有点,白河惠利好像睡下了。他不可能去敲打她的窗户惊动她,所以开着摩托车到公路上打算回家。就在这时,从前面开来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朝着别墅的方向拐弯而去。
时间是凌晨零点二十四五分。
这条道路通到别墅前便到了尽头,所以汽车准是去别墅的。他这么一想,兴趣倍增,便再次折回原路。他生怕摩托车声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半途中还停下摩托车步行走过去。
他走到离别墅还有四五十米远的地方时,有个人从别墅里往回跑,走向停在前面的汽车里。他所处的地方因为很暗,所以对方没有注意到他。那人钻进汽车里时,车内灯亮了,因此他看见那人是一个穿着短大衣的女人,看不出她的年龄。女人将汽车往前开了一些,在别墅的院子里呈U形拐了个弯回去了。
他躲进道边的草丛里。女人驾驶着的白色汽车在他的面前飞驶而去。
他感到惊讶,不知对方来干什么。他朝着别墅走去,想去看看。不料,阳台那里窜起了红色的火苗。
他大惊失色。同时,他马上意识到准是刚才那个女人放的火。他焦急起来,必须通知在里面的白河惠利。但是,恐怖使他止足不前。
那时,他感到害怕了。他害怕这里一旦喧闹起来,人们会怀疑是他放的火。要是说是那辆车上的女人干的,谁都不会相信的。白河惠利也会指责他为何这个时间还待在这里。
“快跑吧。只有逃跑了。”
在他的头脑里,另一个声音在喃语着。他被那个声音催赶着,也没有时间考虑后果,转身便走了。他跑到摩托车边,马上启动摩托车开走了……
假如是大泉自己放的火,就根本不用提起那个女人,只要坚持说自己压根儿就没有去过别墅就行了,而且这是最安全的。
因此,警方认为,大泉的话大致是事实。关于得知是火灾后逃走的经过,有为自己辩护的成分,但至少有一点——“开着白色汽车来的女人放了火”——这是事实。
于是,问题就是,那个放火的女人是谁?
警方将目标对准了女人,再次彻底清查石冈康明和白河惠利的社会关系。对可能会有动机的人,检查了有无驾驶证,私人汽车的颜色,13日深夜的去向等,同时还清查了石冈俊一的女性关系,因为不能排除石冈俊一利用关系亲密的女人来放火的可能。
但是,最后也没有出现可值得怀疑的女人。
2月结束,进入了3月。工藤刑警他们如今已经不能光为一起案件奔忙,还兼带着其他的杂活儿,一边继续侦查。
3月份一眨眼就过去了。这个月里没有获得新的线索便过去了。一进人4月,樱花眼看就要开了,今年的樱花开得比往年早。
一天,工藤刑警值完夜班后,趁着白天与阿桂很难得地幽会了一次。说是幽会,也只是在阿桂工作的汽车驾驶训练场前面的多磨灵园里,利用她的午休时间与她一起吃一顿自带的盒饭。
阿桂,即北村桂子,她和工藤刑警一样,是警视厅一名了不起的警察,年龄23岁,比工藤小五岁。大约一年前,两人在中央线的电气列车上认识,当时相互间还不知道对方是警察,说来有些奇妙,是阿桂将工藤误认为是不正经的人而开始认识的。
她是一位可爱的姑娘,眼瞳有些褐色。她当警察的动机却是很有趣的。据说她从以前起就想在警视厅搜查一课凶杀班里当一名刑警。不!要说“以前”,阿桂会发火的,因为她直到现在还怀着那一份憧憬,不料却被安排在汽车驾驶训练场里。正因为如此,阿桂喜欢听工藤刑警讲破案的故事,对日出町的那起纵火杀人案也绕有兴趣,下班时还特地去石冈家看看,或去石安超市公司的武藏小金井站前商店看看。所以,坐在灵园的长凳上吃着工藤带来的还有些热气的盒饭时,便理所当然要刨根究底地寻问以后的事情。
“是啊。没有找到符合作案条件的女人。”
听工藤刑警一解说,她便放下筷子,将沉思的目光望着前方。
“未来的刑警殿下有什么妙策吗?”
工藤刑警调侃道。
阿桂没有理会工藤的调侃,将一副认真的表情对着他,答道:
“嘿!那么,按本厅刑警殿下说来,就一定不能向我乡下刑警请教了吗?”
“我是开玩笑的。”
阿桂将还剩三分之一的便饭合上盖,喝了一口乌龙茶。她不会有什么高见,但看着阿桂那副认真的样子,工藤也忍俊不禁,停下了吃饭。
“你们那些高明的刑警们,准是将靠得最近的女人忘掉了。”
“靠得最近的女人,你是说美千代?”
“当然。”
“可是,美千代不可能烧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吧?”
工藤一下子还没有转过弯来,注视着阿桂的脸。
但是,阿桂依然是一副认真的表情,说道:
“是吗?”
“我记得上次讲过,美千代是独生女儿呀。而且得知尸体是自己的父亲时,她当场就晕倒了。假设她是放火的凶手,那么她的晕倒就是装出来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呀!”
“不是?若是凶手,当然应该知道死者中的一人是自己的父亲吧。”
“高明的刑警们在这里有着一个重大的错觉,就是先入为主,以为亲生女儿不会烧死自己的父亲。”
“你说是错觉?……”
工藤脱口而出,但他刚开口便恍然大悟。他已经理解阿桂没有说出来的话。
“你总算明白了吧。”
阿桂微微笑着,但工藤的脸绷得紧紧的。
“就连你们这些高明的刑警们都认为凶手是想杀害两人中的某一人,却……”
“美千代做梦也没有想到父亲那天晚上会住在别墅里,她只想杀害白河惠利一人才放了火?”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难道不能按这样的思路来思考吗?”
“是吗?……于是,被烧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想不到另一人是自己的父亲,所以美千代晕倒了……”
“呃……”
近来美千代和事件发生前一样,与丈夫石冈俊一一起去武藏小金井站前商店上班,忙时也帮助结账。但事件刚发生后有一段时间,她曾推说身体木好一直待在家里。那期间她形容枯槁,脸色很坏,看上去瘦了有10公斤。看见她那副模样,工藤刑警他们还在议论,说她父亲被杀后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但如若看作是自己亲手杀死了父亲的缘故,解释就会更加合理。
“动机是出自对白河惠利的憎恨,因为白河惠利从她那体弱多病的母亲那里夺走了她的父亲。”
工藤思索着说道。
“假设她是凶手吧,想到那个店员原来自己也认识……便会更加不共戴天。”
“你真了不起呀!阿桂。若真是这样,你真地可以当一名名警探了。”
工藤刑警由衷地说道。
但是,他马上又起了疑窦:
“对了!美千代又怎么知道那天晚上白河惠利住在下里家的别墅里呢?还有,放有安眠药的酒当然要交给白河惠利,那又怎么交给她呢?”
“知道了父亲和白河惠利的关系以后,美千代就不会接近白河惠利试探情况?开始时并没有想到要杀人。原来就是熟人,这不会办不到吧?”
工藤刑警心想,这确实有可能,必须对此进行深入调查。于是,只要查查美千代在案发那天晚上的去向就行了。据美千代说,11时30分时她去主楼和母亲瑞江一起睡下了。如果那是事实,她就很难成为凶手。但是,如果那是谎话,那么离开石冈俊一他们打麻将的小屋后,马上开车出去,就完全有可能在零点二十四五分时到达别墅而被大泉撞见。
“好!接着去石冈家见见瑞江吧。”
工藤刑警说道。
“去调查案发晚上11时30分时,美千代是不是真的去主楼睡下了?”
“对。”
“我也想和你一起去,但下午上班的时间已经到了,所以我去不了了呀!”
阿桂起身后,很遗憾地说道:“事后你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呀!”
石冈的公寓占地非常大,四周围着灌木林。虽说眼下这房子的时价达十几亿元,但听说石冈康明是在近30年前还是农民时就很廉价的收购的。
工藤刑警和阿桂分手后去访时,瑞江正独自在主楼的内客厅里看着电视。也许很少外出的缘故,她皮肤苍白,还只有五十二三岁,却非常瘦弱。工藤刑警以前与她见过三次面,其中两次她还躺着。听说近10年来,她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是躺着度过的。
瑞江也许还没有摆脱忧伤的情绪,将工藤刑警领进内客厅里沏上茶。她声音细微,总给人以病人的感觉。但是,尽管如此,她说她今天心情很好。
一问才知,石冈俊一和美千代都去上班了。
工藤刑警若无其事地将话题引到案发的那天晚上。
“听说那时,美千代11时30分时到主楼来睡下了吧?”
他说道。
“呃?呃。”
瑞江露出惊讶的表情点点头。
“夫人那时还没有睡下吗?”
“我已经躺下了。”
“那么你怎么知道时间……”
“我枕边总是放着闹钟,当时我看过时间。”
“难怪。那么,你和美子代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吗?”
“不在一个房间里。美千代只是来看看我有没有睡下,她睡在隔壁的房间里。”
“是吗?”
“这……美千代怎么了?……”
“不,不是说美千代有什么。我只是出自其他问题,想确认一下是不是11时半。”
工藤刑警掩饰过去,停止提问,转移了话题。
美千代是装作睡在隔壁的房间里,悄悄地溜出去了——只要能确认这种可能性就足够了。他喝完了茶水,便告辞了石冈家,向阿桂打电话。
听完工藤的话,阿挂在电话的那一头亢奋地说道:
“对啦!那么,以后就是找美千代去过别墅的证据了!”
虽说美千代的现场不在证明被打破了,但还不能确认她就是凶手。如果她坚持说那天深夜正在睡觉,却有人证明在外面见过她,这也许就能断定她就是凶手了。
翌日,工藤刑警将走访石冈家的经过向松木警部作了汇报并进行了商量。
已经查实,案发时石冈家有三辆家用汽车,一辆本茨,两辆日本制造的国产汽车。其中美千代开的是1800CC的白色塞勒涅(以希腊神话中月亮女神的名字命名的汽车牌子——译者注)。
警方先让大泉辨认美千代的身影和那辆塞勒涅。但是,听他说因为天黑没有看清楚,于是警方便开始重新查找案发那天晚上看见过美千代或那辆汽车的其他人。
在寻找目击者的同时,警方为了掌握美千代与白河惠利有过接触的证据,还重新向白河惠利的街坊和她的朋友们进行了调查。
结果,所有的调查都没有重大的收获,四月份剩下的日子便越来越少,最后进入了五月初的休假周。
连续休假是一个星期还是十天,世人为此无论怎样争吵,这与警察无缘。直到腿像木棒一样僵直,鞋底磨破,警察们依然还是要四处奔波。
连续休假结束了。警方还是没有掌握能认定美千代是凶手的证据。
8日(星期四)的傍晚,在从武藏五日市车站回警署的途中,工藤刑警提议,这样下去,不如明天将美千代传到警署里进行讯问。
于是,一贯很慎重的松木警部也回答说:
“这要和课长和股长商量一下吧。”
石安超市公司的职员们,今明两天到山梨县石和温泉慰问旅行。看样子他们是在连续休假中轮流休息。听说美千代因为身体不好没有去旅行。
“她丈夫石冈俊一不在家,这机会不是很好吗?”
“是啊。”
工藤刑警点点头,心想这也许是一次难得的突破机会。
然而,这种可能性永远地消失了。因为,又发生了一起火灾。
8日晚上过了8时以后,石冈家的小屋失火,从焚迹中发现了美千代被烧焦的尸体。
开车途经这里的人打了119报火警,但因为楼房被茂密的灌木林围着——即使没有像日出町的别墅那样——发现火灾时火势已经很旺,无法扑灭。
这次起火原因明显是在屋内,棉坐垫上留有酒过汽油点火的痕迹。
令人吃惊的还不至这些。听附近的人说,主楼里应该有人,一名消防员冲进主楼里,发现瑞江躺在被窝里已经死了,脖子上绕着绳索。而且,她的枕边还放着一张复印纸,字迹像是美千代的,写着下列一段话:
——天哪!我们都干了些什么呀!我们杀了父亲。无论多么后悔也已经迟了。我们想杀掉那个可憎的女人。可是偏偏没有想到,应该去了千叶的父亲和那女人住在一起……这难道是苍天在惩罚我们吗?我们在策划杀人,难道是老天爷在惩罚我们吗?天哪!我已经不想活了!我想死。我想以死来赎罪。苍天呀!请原谅我。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要原谅我们!——
接到小金井东警署的通报,工藤刑警立即和松木警部一起赶赴现场。
看到两具尸体和也许是美千代的遗书,两人愕然了。没有早一天传讯美千代进行取证,两人悔之不及,恨得咬牙切齿。两具尸体经解剖后查明,瑞江是因脖子被勒住产生的窒息,美千代是吸入烟雾引起的窒息。死亡时间的推定,瑞江是8日下午5时到7时之间,美千代是起火后的傍晚8时到9时之间。
同时,本厅鉴定课和几名专家对笔迹进行了鉴定,认定那段文字是美千代所写,像是写在大学笔记本里后复印下来的,笔记本被处理掉了。处理掉原来的笔记本留下复印件的理由尚不清楚,但文字内容和笔迹的鉴定结果,确认是美千代的遗书。
因此,警方虽然不知道瑞江是要求女儿先将自己杀了,还是美千代不忍心将病弱的母亲单独留下而将她一起带走了,但可以断定,美千代是杀害了瑞江以后自杀的。
警方认为,事件的构成是这样的:美千代和瑞江同谋,为了杀害从病弱的瑞江那里夺走石冈康明的白河惠利,在日出町的别墅里放了火,但事后得知连石冈康明都遇害了,两人无法忍受心中的痛苦才自杀了。
但是,警方不会马上下这样的结论,因为这起纵火案有伪装成自杀的杀人嫌疑。
这样的时候,最大的嫌疑人是石冈俊一,因为他是石冈康明夫妇的养子,如果瑞江和美千代死去,他就能掌握石冈康明家的全部财产。要说动机,石冈俊一的可能性无可争辩。然而,要将他认作凶手,必需具备两点:一是怎样让美千代写“遗书”,纵然是夫妇,这么做也是很困难的;另一是作案时间。
据石冈俊一说,因为美千代身体不好,所以他决定晚一些赶去参加职工旅行,他开车离开小金井的家时是下午6时左右。这从他到达石和温泉旅馆的时间(7时40分)倒算,误差30分钟。因此,在瑞江的死亡时间(5时至7时)内杀害瑞江是可能的。
但是,他不可能杀害美千代。从美千代的血液中没有检出安眠药等药物的成分,但有使用微量的氯佑一类麻醉药使之入睡的可能性。然而,尽管被褥和草席有些烧剩的,但没有发现像是“自动点火装置”之类的东西。于是,在美千代的死亡时间(8时至9时)里,他在石和温泉,不可能在小金井的家里放火。
因此,警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白河惠利和石冈康明是由美千代和瑞江杀害的,而且母女两人自杀了。
案件解决以后,过了几天,工藤刑警又和阿桂幽会了。不过,这次不是在灵园。两人在吉祥寺的旅馆里一起吃了晚饭以香,在井之头公园里散步。
阿桂嘴上说“事件解决了就好”,但心里总感到有些不踏实。
阿桂抱着双手,一边走着,一边向工藤刑警说道。
工藤刑警将脸转向她一边。
“美千代的遗书,为什么是复印件?”
“我刚才说过,那是因为她不想让人看到笔记本里其他的东西吧。”
这是警方对美千代为何留下复印件的解释。
“说是其他东西,有关的只是写着遗书的反面一页吧?那么为何不干脆将它撕掉另外写呢?”
“确是如此……那么,若是复印件,会不会是有人模仿美千代的笔迹写的?”
“这不清楚。复印件,我们让好几位专家看过,都说准是美千代写的字……”
“嗯。所以无论多么可疑,都准是美千代写的。而且,倘若是她写的,只要写上‘是我杀了父亲’,就只能认定她和瑞江是杀害石冈康明和白河惠利的凶手。”
“是啊……”
阿桂低下头沉思着,一副很费解的样子。
“那么,还有一点。”
她突然抬起头来,语气变得急促。
“假设瑞江和美千代是同谋,瑞江有关2月13日夜里的证词,你不感到奇怪?你去访时,瑞江为什么不说‘美千代11时半来主楼后一直和我在一起睡呢’?如果她这么说,美千代的现场不在证明就成立了……”
“如果证明清楚的话,也许她害怕自己反而会被当作同谋呢。”
“呃……是吗?……”
阿桂歪着头思索着。
“作为凶手来说,想尽量隐瞒事实,这不是很正常吗?”
“也许正如你们这些高明的刑警们说的那样,但我总觉得很玄乎。”
“阿桂,你是说两人也许不是同谋?遗书上写得清清楚楚,说是‘我们’呀!”
“话虽说如此,但……”
阿桂又陷入了沉思。关于那起案件,就谈到这里。
阿桂住在下连雀。两人默默地走着,工藤一直将阿桂送到家里。工藤刑警没有上楼,在楼下与阿桂分手后,去三鹰站坐上了电气列车。
电气列车里非常拥挤。工藤刑警拉着吊环,目光漫无目的地朝着黑洞洞的窗外,一边回想着与阿桂的交谈。
阿桂提供了一条相反的思路,然而她的疑问也是工藤刑警自己的疑问。美千代的遗书为什么是复印件?如果美千代和瑞江是同谋,瑞江为什么不坚持说美千代13日夜里一直和自己睡在一起?
电气列车驶过立川,开始渡过多摩川上的铁桥。
这时,工藤刑警的脑海里闪现一个灵感。
美千代的遗书里说的“我们”,即使不是指美千代和瑞江,意思也能通。“我们”,假设是石冈俊一和美千代,这也不会令人感到意外。遗书是在瑞江和美千代死亡时发现的,所以顺理成章地将它认定为美千代和瑞江。宁可说,将“我们”看作是“夫妇俩”,这样更令人信服。
那么,假设美千代写的“我们”真是指他们夫妇俩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于是,瑞江不是杀害石冈康明和白河惠利的凶手,凶手是美千代和石冈俊一两人。这个推论也符合瑞江没有证明美千代不在现场的事实。而且,如果瑞江与杀人无关,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瑞江没有理由和美千代一起死,美千代不会将遗书放在她的枕边。
工藤克制着激动的情绪继续思考着。
——于是,这就证明,那不是美千代的遗书?对了!是日记!那不正是美千代的日记?她的日记里写着她受石冈俊一的指使想要杀害白河惠利,不料却杀害了父亲后的痛苦?石冈俊一将那本日记中的一部分复印后伪造成遗书?为此——因为必须取出日记中自己需要的那一部分——它无论如何都必须复印!
假设那段文字不是美千代的遗书,那么结论只能是,美千代不是自杀。她是和瑞江一起被石冈俊一杀害的。
想到这里,工藤刑警感到眼前立着一道墙。关于美千代“遗书”的疑问解决了,但石冈俊一没有时间杀害她。
电气列车到达了八王子。
工藤刑警一边摇动着脑袋一边走下电气列车。
两天以后,工藤刑警才想出了“不留任何痕迹的自动点火装置”。因为头脑里浮想起自动管理定时开关之类的装置,所以不知道还有更简单的。就是,只要利用蜡烛就可以了。点上火的蜡烛经几个小时将要燃尽之前,只要移到浸透汽油垫在下面的纸上,它就能接着燃烧到被褥里。若是那样,蜡烛和纸自然就会被完全燃尽,不留任何痕迹。
工藤刑警向松木警部讲了自己的推理。
“是吗?”
松木警部非常佩服,无法反驳他的推理。
为了掌握石冈俊一作案的证据,两人又开始四处奔走。石冈俊一和美千代杀害了石冈康明和白河惠利,接着石冈俊一杀害了美千代和瑞江——
即使这么推理,只要没有真凭实据,石冈俊一就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作案。要掌握他作案的证据非常困难。但是,警方很幸运地找到了它。
警方再次对石冈家进行搜查时,从主楼的书架深处,发现了像是美千代藏着的日记本。
但是,这不是她写“遗书”的那本日记,是从今年3月开始写的新的日记。她是发现丈夫在偷看自己的日记,便当着他的面装作只有原来那本日记的模样,暗地里却另外记了一本。而且,在这本日记中,记录着她和石冈俊一一起杀害白河惠利和石冈康明的经过,以及丈夫也许知道父亲和白河惠利一起住在别墅里的怀疑。
石冈俊一开始时还拒不承认。但是,那本日记证明,“我们”不是指美千代和瑞江,而是指美千代和石冈俊一。证据确凿,无可抵赖,他只好供认不讳。
据石冈俊一交代,作案方法几乎与工藤刑警推测的一样。只是,作案动机是因为他私吞了石冈超市公司300万元资金,石冈康明将要与他解除养子关系。
按照日本法律,如果养子关系被解除,即使和美千代结婚,他都失去了继承石冈家财产的权利。同时,石冈康明还打算要他与美千代分手。
那样一来,石冈俊一就会一无所有。当然,连人都要从石冈超市公司滚出去。
是成为穷光蛋,还是成为拥有数十亿元资金的资本家?选择显而易见。石冈俊一为了将石冈家的资产占为己有,决定铤而走险,拉拢憎恨白河惠利的美千代杀害白河惠利和石冈康明。
其实,石冈俊一瞒着石冈康明已经与白河惠利有着暧昧关系,因此通过白河惠利得知她和石冈康明的幽会时间。诱使美千代实施犯罪,是因为她是石冈康明的女儿,不会受到怀疑。
但是,警察开始怀疑美千代。这样下去是危险的。如果受到追查,她肯定会招供。石冈俊一出自这样的考虑,想起美千代的日记里有“我们……”的记述。无毒不丈夫!一不做二不休,他策划了杀害瑞江和美千代、伪造成自杀的计划,并付诸了实施。
“石冈俊一利用美千代的日记作案,结果却裁倒在美千代的日记里呀!”